奚柏转头认真告诉奚咏:“看来这个妹妹见着我们也很开心。”
你有什么疾病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这是高兴的样子?
闻绮年觉得无趣极了,这副小身躯柔软无力,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布偶娃娃,任人摆弄,连反抗的力量也没有。
奚咏看着她皱作一团的小脸,没有说话,悄悄捏了捏闻绮年的小嫩手,那小手指精致极了,指甲盖约莫只有粟米大小,手感一流。
闻琦年一顿,停下哼唧,轻轻打量着面前粉雕玉琢的男孩子。想不到平生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就是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她混沌的小脑瓜闪过了该念头,立即不屑一顾。
虽说有些不满,但除此之外,她的心情倒是很平静。得益于众人围绕着她发出的嘈杂声音,不知不觉,往日经常浮现的悲观情绪被抛之脑后,同时,她也就不再反复想起那场曾经真实发生的噩梦。
闻琦年费劲地仔细思考着,现如今似乎只有独自躺在童床上时,她才会病发。
病发时,闪现的回忆会让人心烦意乱,喘不过气,又难以摆脱,使她只想逃离人间。
恍惚间,闻琦年记起了前世那名医生紧皱眉头的样子,和递过来的一份诊断说明书。
上面白纸黑字,分明写着:“有重度以上的抑郁症状。”
“常见的表现有心情压抑,疲乏无力,思维效率低,兴趣减退……”
真是毫不意外的诊断。
不过,现在情况就有所不同了。要不是这落后的世界没有网络,她都想再咨询一下专家:“带着记忆重生为婴儿以后,抑郁症还依旧存在吗?”
世纪难题,未解之谜。
奚夫人坐在桌旁抱着闻琦年,和枝素夫人低声笑谈着怀里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
而奚咏踮着脚尖,已经捏了好几下妹妹的手。
看她小鼻子小嘴透着粉,戴着个可爱的米色软帽,穿着粉红绸缎绣花肚兜,爪子乖乖放在他的掌心,而且安安静静不言不语,他的心里便有些愉快喜爱,面上却故意没有表现出来。
正好奚柏也想探过来摸摸,他忙假装不感兴趣的样子放开了手,只偷偷拳起了掌心,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没消失,真是回味无穷。
嗯,虽然婴儿都是个麻烦,但这个妹妹,收到奚家来教养似乎也不错。
奚夫人晚膳时便和丈夫商讨了此事,事关报恩,奚敬轩自然一口答应。
从此两家渐渐走动频繁,奚夫人对遗孤照顾有加,更是与枝素夫人约定,待到闻琦年适龄时,就到奚家私塾进学识字,兼女红才艺一并教导。
枝素夫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落了地,感激之情自然难以言表,便把大多日常事务照旧交给庄子管家处理,自己则把重心专注于打理闻绮年为数不多的铺子和地皮。
日子虽这样过着,可闻琦年却有些迷茫,并不乐意。
能不能快点让她离世?
但天边划走的流云就像是在说:“对不起,您还只是个小婴儿,没有自杀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指南】
第一卷 :成长故事(青梅竹马)
第二卷 :行走江湖(四处旅游)
第三卷 :风云涌动(魔教教主)
第3章
大宣国永宁正年,是浓墨重彩的一年。
过去的大半年里,闻绮年作为一名小婴儿,全无行动力,任人摆布的滋味十分不爽,加之心情时常沉郁不已,她快憋疯了。
在这个陌生世界,谁也不认识,任何人都与她无关。何况她犹记前世恩怨,难以放下。
啊…苟且偷生不仅痛苦,也并无价值,但求一死。
为了这个念头,她苦苦煎熬着,直到有一日,她发现自己能够在床上翻身了!这终于让闻绮年振奋了些。
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努力训练自己,企图进步,只等着有朝一日可以站起来。
倘若能站起来,即有了自杀的机会。
那天午后,秋日还十分炽热,人们用过午膳后,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高墙大院外的胡同口趴着几只懒洋洋的狸猫,不时打个呵欠;守门小厮皆歪在一处窃窃私语,趁着闲暇玩骰子;内院的丫鬟嬷嬷们也都神色恹恹,或在大树荫凉里打扇,或在亭子里饮凉茶。
正屋内室只有她和一个小丫鬟,旁人以为她睡得正香,都出门去做自己的事了。
七个月大的闻绮年冷静地假寐了片刻,直到守着她打扇的丫鬟松懈了精神,脑袋开始上下啄米,她才慢慢睁开眼,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着屋门的动静。
丫鬟终于抵不住睡虫的诱惑,身子一歪,手中扇子滑落,闭上眼找了周公相会。
就是现在。
闻绮年使劲掀开软被,用小手紧紧抓住了床前的悬帐,借着力,颤颤巍巍地在床边站了起来。
这拔步床比现代床高多了,加上床前三阶,距离地面近约有一米高。她的小短腿尚且绵软无力,总有种想一屁股往后坐去的感觉。
必须趁现在向床下栽去,不能再拖了。闻绮年的杏眼里全是不符年龄的凝重和哀伤。
坠崖后的这段婴孩时光,就像是偷来的,帮助她远离了那个被母亲逼迫了二十三年的人生。不过她终究是一缕带着记忆的异魂,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小婴儿。她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那场车祸。
有人说,每一个自杀的人,都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只是最后一次,实在没能熬过去,就毫不犹豫地成全了自己。
当时,她和冲突已久的母亲在车内再次发生了激烈争吵,而这直接导致了她情绪崩溃。
耳边嗡鸣,头痛欲裂,那个自杀的念头又浮上心头,于是闻绮年没有一丝怯弱,踩下油门就企图坠崖自杀。
病发之际,她根本没有顾及到副驾驶座上的母亲。又或者…踩油门的那一刻,她心底也是恶意斜生,想让母亲和自己一同消失在人间。
但是那个画面实在让人恐惧。崖底的草地上,两人被车架死死压住,浓稠的汽油滴答流淌着。
短暂清醒过来后的她面前一片暗红,那是母亲血腥残破的遗体。枯草上黑红驳杂。回光返照的几秒中,她害怕极了,她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落到这个地步,母女一场,究竟是谁欠了谁?
闻琦年的父母十分重男轻女。十八岁那年夏日,她忘记提醒出门的弟弟滑板区正在维修。
弟弟拿着滑板远去,然后死于颅脑大出血。
从此,她的抑郁情绪越发严重。
而家中,父亲选择在工作应酬中放纵自己,鲜少回来,一直以来就很严苛的母亲则变本加厉……
四岁时,母亲皱着眉:“长大以后琦年想当什么?……美术老师?不许,听好,你要当银行家,知道了吗?”
十一岁时,母亲揉了宣传单:“学架子鼓有什么用?你居然想当那种女孩子!爸妈赚的都是血汗钱,你怎么就不学好呢?给你报了钢琴班,好好学,听到没有?”
十三岁时,母亲冷笑着:“别以为这次成绩第一名就有多了不起,小心你下一次就落后!对了,不许和你那个同桌玩了,她成绩太差了,还想拉着你下水,在学校一起放纵!你就这么蠢,没看出她的坏心思么?”
十四岁时,母亲摔了生日礼物:“你给我准备这些做什么?有这些时间做礼物,为什么不练几道数学题?”
十五岁时,母亲参加家长会:“其实我们也没有花太多心思,都是让她释放天性,自主学习……对对,主要还是靠用心和关爱……”
她听着这些话,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唇边勾起了讽刺愤恨的浅淡笑容。
十八岁时,母亲抢过电脑改了志愿: “就选金融系!……你还敢顶嘴?翅膀真是硬了!”
“要不是你,我早就是公司高管了。”
“你弟弟要是还在,肯定比你乖多了。”
“作文一等奖啊……写作文好有什么用?数理化才最重要。”
“你这个白眼狼!”
“手腕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你还自杀?闻绮年,我告诉你,自杀是最懦弱无能的人干的事情!从小到大,我们掏出一切给你,你什么都有,还要自杀?你知不知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什么割腕,就是你们小孩子非主流的那一套。不许自残了,不像话。”
“抑郁症?这有什么?做人看开一点不就好了吗?可笑,你就是想太多了才心理不健康。”
“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拿了A大学位,进了顶尖银行,不是为了让你学会忤逆父母的。这些年我耗了多少心血?现在倒好了,你来怪我加重了你的抑郁症?你在找什么借口?”
“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想辞职去当插画师,能不能别这么天真?这么没有前途的职业,你简直就是在做梦。”
“别说什么来和我沟通。我跟你无话可说。你长大了,厉害了,居然背着我辞职。我告诉你,假如你真去当那个什么插画师,那我们就立刻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