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傅渝)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做戏。
　　吴老爷子看着面前这个小儿子，明明不是期许而来的，明明生长在污垢中，但在他的身上，吴老爷子总是能看到年轻的自己。
　　那个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往前冲的自己。
　　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导致最后痛失所爱的自己。
　　“吴莣……够了。你如今要报复我，让我痛苦，你也达到目的了。就这么结束吧，如今你已经娶了她，就和她好好过日子。她和她母亲一般，是个柔软的好女人。”
　　“怎么了，现在不嫌我是杂种吗？不嫌女表子生的杂种糟蹋了你心中白月光的乖乖女儿吗？”
　　吴莣冷冷一笑，走上前，看着垂垂老矣的男人，声带嘲讽，“糟蹋她又怎么样，我和你不一样。她喜欢我，不用威逼利诱，也不用强取豪夺，只要我招招手，她就自动爬上我的床。”
　　“吴莣！”出声的是卫琅，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早在吴莣开始层层拨开家里陈年往事的时候，他就让手下下去了。
　　他没有走，是怕吴莣性格乖戾，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
　　见到吴莣越来越过分，哪怕知道孟柳不再这儿，但卫琅止住了他。
　　吴莣却回头，并不买卫琅的账，“我说错了吗？最开始我们的计划不就是让他失去所有吗？他精心维持的吴家，我一一给他敲散，他白月光的好女儿被我这个恶心的孽种糟蹋。事实上，我不愧是他的种，骗女人这种事情，做得得心应手。只要假装乖巧温柔，不是任何女人都手到擒来吗！”
　　“吴莣，理智一点。”卫琅按住他的肩膀，“我们的确说过的，但我们还说过，你现在有家有室，过去的事情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也是。”吴莣重新回头，眼中阴霾渐渐聚拢，看向吴老爷子，“所以，你知道我要什么吧？”
　　吴老爷子咳嗽了两声，勉强出声道：“吴家我可以给你。你答应我，对她好些。”
　　吴莣的声音冷得像冰一般，“少惺惺作态了……对她好，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如你的意。”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罢了。”吴老爷子艰难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一边瞠目结舌的崔明珠，“明珠，去帮我把律师叫进来……”
　　崔明珠岿然不动。
　　她的脚好像生根了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吴莣看向她，用了然又嘲弄的目光盯着她。
　　崔明珠后背一阵发凉，在吴莣那阴冷的目光下，她觉得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无所遁形。
　　“二伯母，你听到了吗？老爷子要改遗嘱了。只要我一句话，你和吴恩一点都得不到……”
　　崔明珠如梦初醒，转头跪在老爷子面前，“老爷子，你可不能这样。小恩是你的孙子，你不能这么厚此薄彼。”
　　“明珠……咳咳……我会给你和小恩安排好后路的……”
　　可惜，崔明珠还是一动不动。
　　因为身后，吴莣如鬼魅的声音幽幽响起。
　　“二伯母，你可想清楚了。之前那份遗嘱你是看过的，吴恩是吴家的继承人，而我只有一些少量不动产。如果你现在去叫人了，你什么都得不到……那可如何是好，吴恩在外亏空的三十个亿，你要找什么还啊？”
　　崔明珠脸色煞白。
　　她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吴莣，似乎不明白吴莣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二伯母，我知道的还挺多的。我还知道，你一直很都胆量……日日在老爷子的汤药里下药，让他身体变得衰败起来的事情都能做……为什么现在不能一不做二不休吗？”
　　像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崔明珠几乎是跳了起来，“你胡说……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是吗？那我要去叫律师了，毕竟这门生意，对我来说不亏！”
　　“等等……”见吴莣迈步走向门口，崔明珠终于崩溃。
　　崔明珠这一生，自以为长袖善舞，善于看破人心。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丈夫时候，她努力伺候讨好着老爷子，为他打理家里的上上下下，不外乎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博取一个更好的前程。
　　豪门媳妇不好当，老爷子因为常年缠绵在病榻，脾气一直很大。
　　找好的看护一个个离开，她没办法才自己上。
　　前前后后伺候老爷子，只当自己是条狗。
　　在外人看来，老爷子对她很好。
　　给她管家的权利，也给她吴恩掌握全局的势力。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老爷子对她动辄打骂，她活得狗都不如。
　　吴恩虽然在集团身居高位，但在前些年，背后做决定的一直是老爷子。
　　她像一只狗一般，匍匐在这个男人面前。
　　这些年，他压得她快要喘息不过来了。
　　终于——
　　苍天开眼，老爷子得癌症了。
　　她以为自己总算熬出头了。
　　崔满月意外的一个邮件，却把让她从头凉到尾巴。
　　吴莣可能是吴老爷子的亲子。
　　这给她完美的继承计划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她回头，看着床上的老爷子，难掩眼中怨恨。
　　这些年，她每晚伺候老爷子睡着之后，都有念头用枕头把这个老人捂死。
　　死了，一了百了。
　　但他精明，她不敢。
　　后来，她敢了。
　　她终于明白。
　　一开始就没有和平的继位关系。
　　古往今来，任何夺权都是带着冰冷的血腥。
　　“老爷子……你不要怪我……我只是为了我的儿子……他还年轻，不能就这么失去一切……”
　　“咳咳……”
　　老爷子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崔明珠一步一步靠近。
　　她发丝凌乱，姣好的面容上全是泪痕，但眼中的狠戾却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人之将死——
　　变得更不想死。
　　“明珠，就算你杀了我……他也不会把财产给你的……到时候你是凶手……小恩也会被名正言顺放逐……咳咳……报警……他就是个疯子……快报警……”
　　崔明珠摇头，嘴里发出嗬嗬的恐怖笑声，像暗夜的女鬼一般。
　　“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吴莣是疯子。
　　难道他吴老爷子不是，他们吴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她为什么好好的嫁个人，到最后要变成被两个疯子玩得团团转。
　　眼看，崔明珠已经拿过枕头，朝他扑来。
　　绝望之下，吴老爷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吴莣……你……你打开柜子……看看……”
　　他的话消散在一片咕噜咕噜的吐血声中。
　　无数鲜血从喉头涌出，不少反流入喉头，他呛了几声，手指朝崔明珠抓来。
　　崔明珠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继续下去，只能看老人枯瘦的手在空中不停地乱抓，妄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但——
　　他没抓到。
　　老人的手重重垂落下来。
　　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崔明珠终于忍受不了，眼睛一翻，晕倒在床前。
　　从头到尾，吴莣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痛苦得抓狂。
　　纵然是这样，他依然想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只可惜，连他身边的最后一条狗，都没有护住他。
　　反而想反咬他一口。
　　卫琅走了过来，拍了拍吴莣的肩膀，“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吴莣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男人死不瞑目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卫琅转头离开房间。
　　门口，有人凑过来，对他耳语了两句。
　　卫琅脸色大变，转身几步走到吴莣身边，“吴莣，孟柳被人抓走了。”
　　“什么？！”
　　吴莣一晚上的平静、漠然，在这一刻破了功。
　　他几步走到门口，揪着手下正准备问清情况，这时候，屋内的某个角落却传来异响。
　　“呜呜呜——”
　　吴莣离开的脚步停下了。
　　他想到了吴老爷子临死前那句，似乎提到了柜子。
　　他让他打开柜子。
　　吴莣走向屋内那黑漆柜子。
　　侧耳倾听，里面传来细碎的呜咽声。
　　他眼神一狠，双手撑着门，用力一拉，砰的一声打开柜门。
　　柜子里面，孟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白玉一般的脸庞上，双目颤颤，眼泪横流。
　　红润小巧的唇，被她雪白的贝齿咬得血迹斑斑。
　　作者有话要说：　　虐妻一时爽。
　　追妻火葬场。
　　其实，我感觉吴莣对女主不算很差。
　　就开始当棋子……嘴巴还贱了点。


第38章 040
　　040
　　孟柳不是没怀疑过吴莣。
　　两人朝夕相处, 吴莣偶尔放松的时候会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但孟柳很信任他。
　　她的小乖羊, 就算性格有多面，但终究还是她心中淳朴善良的好男人。
　　被抓到这边来的时候，因为药效，孟柳意识是模糊的。
　　她努力想爬起来, 想挣脱出这片浑噩。
　　后来，她也真的挣脱了。
　　只是那个时候, 她再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