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亚希三百公里外的呐牧山平均海拔4500米,山顶常年积雪,南北走向,以此为界,东坡以东为亚热带季风气候,西坡以西为高原山地气候。
高速驱车三个小时,江舟和杜怀殊来到了此次“天鹰”选拔第一阶段的起点和终点集合地。
营地里扎着六顶中型军用帐篷,其中三顶被中途淘汰下来的实习兵住着。周湳浦正跟他们凑在一起斗地主,输了的人脸上贴白条。
其他人脸上都没地儿贴了,周湳浦脸上却干净得一张都没有,有人不服,说非要让他输一把。
周湳浦笑了笑没说话,甩出一张黑桃A,下家出了个红桃2拦住,周湳浦一对王炸丢出去,接着扔出梅花3,赢了。
输了的人哀号:“队长你是不是算牌了啊……”
周湳浦笑了笑,起身:“不玩了,你们来。”
人群哄闹开去……
江舟算是见识了,早就听大院里老兵说特种兵战斗力强是强,但私底下都是没正形的。以前他还不相信,今天见到了,瞬间就开始脑补周尽城以后的样子……啧!简直不敢想。
周湳浦走过去,冲杜怀殊点了点头,和江舟互敬军礼。
礼毕后,周湳浦随和地问杜怀殊:“杜师长近来可好?”
杜怀殊回:“老样子,当年落下病根了,天气一变就浑身难受。”
周湳浦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点歉疚的语气说:“你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了。”
杜怀殊甩甩头:“我年轻,扛造。”
毕竟不是军事上的交接,周湳浦和杜怀殊匆匆结束了话题就转向江舟:“就你一人?”
江舟说:“学校那边还安排有其他人,不过是远程监控,我一个人过来实地跟踪。”
“行,那明天就开始测试你们的新系统吧。”
江舟问:“今天不行吗?”
周湳浦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摇头:“今天是我们选拔新兵第一阶段的最后通过时间。”
在淘汰的人中没有看到周尽城、施仰和林小门,江舟就忍住了想打听他们消息的冲动。
眼前开来一辆机动卡车,车厢里躺着两个兵,面容枯槁,呈现极度脱水状态。
周湳浦喊来了队医关咲,将人拖走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时间。
周尽城他们还没到达终点,名额不多了,随时满员。
不远处的岔路上,施仰和周尽城拖着小腿已经肿得要爆的小门艰难地走向终点。
“你俩放弃我吧,”小门哭出声,“我过不去了。”
周尽城使劲地咽了咽口水,嘴唇干裂,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去回答小门的话。他只知道不管怎么样,大家是一起来的,那就要同进共退。在选拔开始时周湳浦已经说了,第一轮只会留下规定时间内最先到达终点的前十五名。
为期一周的徒步越野,从呐牧山西坡过来,体力最好的头两天穿过了雪层,接着开始爬草甸地带,过林区的时候正是粮尽弹绝体力透支的时期。那个时候小门腿伤复发,最艰难的时候三人互相鼓励着也过来了,不可能到了最后关头放弃谁。
周尽城下了死手抓住小门的衣领就开始往前拖,施仰助力,小门呜咽着,但身体脱水,让他根本哭不出来。
当大本营上空飘扬着的五星红旗出现在三人视线当中的时候,他们其实根本不能确定前面有多少个战友已经冲到终点了。
但他们还是怀抱着最初的信念,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走向终点。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那些融入血液当中钢铁般的精神和意志已经让他们成为优秀的军人。
周湳浦站在终点,手腕上的表开始以秒计算,机械走针每跳一下,他们和他之间的距离就近一步,但是不够,远远不够,时间不够了。
站在一边的江舟一咬牙,也不管违不违纪,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嘴:“冲过来啊。”
逆向而来的风,拉扯着三个人迟钝的神经,也不知道是谁发的力,麻木到毫无知觉的四肢开始迎接它们最后的极限挑战,胸腔里所剩不多的空间瞬间挤进凛冽寒风,再接着,眼前出现了虚影,四周的山山水水、人影全部开始退离、消失……
一脚踩进终点线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脱力,失去了意识。
队医上担架,三人被拖走。
周尽城很少做梦,上了军校以后,每天的训练强度更是让他养成了挨着枕头就睡着的习惯。
但这一次,他做了一个很长的关于过去的梦——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和沈应知在不同的初中读了三年之后,两人终于以差不多的成绩一起考上了楚江一中。
大院里他们四个同龄人,江舟考上的是最好的江大附中,杜怀殊稍微差点,花了点钱才进了楚江一中。
三年高压学习生活开始之前,四人相约要来场未成年的毕业旅行。
一开始都计划得很好,由院子里一个正在旅行社实习的哥哥带着,去云南逛一圈,攻略做了一大堆,眼瞅着都要出发了,周尽城和沈应知却突然决定单独行动,悄无声息地去了北海。
那天晚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杜怀殊气得差点火烧他们俩的房子。被江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安抚下来之后,她一门心思就想要报复沈应知。
她跳到沈家阳台上取了沈应知晾在上面的衣服自己穿上,那个时候两人身形差不多,发型都是简单的马尾,背影上难以区分。
趁着夜深人静砸了邻居家的玻璃,偷了邻居家放在门外的自行车拖到沈应知家的阳台上,留下证据嫁祸给沈应知。
第二天还没解气,她接着去抢小朋友的东西,甚至在他们喊出知知姐之后还把他们欺负到哭。
她一门心思泄着火,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报复了这么多以后的快乐,她越来越急躁和嫉妒。
她并不知道,这些行为带来的是对她俩的共同伤害。
周尽城之所以带沈应知单独行动,不过是少年情窦难以控制,被心里激涌的浪漫情怀给砸晕了。
那趟旅行并不愉快,甚至中途钱包被偷,两人最终是靠着警察的帮助才回到楚江的。
不过短短两周的时间,等他们回到楚江,大院里就发生了两件看似无关却同样震撼到改变命运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沈昌和在执行任务中,不顾队友和人质生命安全,个人主义泛滥,擅自更改执行计划,导致全队战友牺牲,人质也殒命。沈昌和被打上了“指挥错误贪生怕死”的标签,没能入葬烈士陵园。
第二件事,是杜怀殊一声不吭地出国留学了。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发生得突然又仓促,周尽城没有缓过来的时候,沈应知和黄风雁在一个天气还不算坏的下午突然搬家,连个理由都没给他。
梦魇纠缠不休却无比真实,就连细节都跟当初完全重合,痛楚和快乐清晰再现。
以往被忽略的现在重新去想,好像都不一样了。周尽城急迫地想要知道不同在什么地方,可是一个蹬腿,他惊喘着从床上坐起来。
天色暗淡,屋外传来对话声,随即沈应知推门进来。
见周尽城醒来,她大步上前抬手贴在他额头上,体温恢复正常,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是做梦,还是醒着?”看到沈应知,周尽城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到疼才松手,“过来,让我抱一下。”
沈应知靠近了一点,将他手背上的输液管绕开才让他抱住:“别乱动,输着液呢!”
“你城哥哪有那么脆弱。”
沈应知揶揄:“知道,啃过树皮吃了草根泥土的男人,你们是食物链顶端无人能及的存在。”
“笑话我是吧?”
“我哪儿敢啊。”
“你有什么不敢,”周尽城把她拉坐到怀里,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没关系,笑话完了,我把你也吃了,骨头都不吐。”
沈应知耳根略红,笑他:“你长了一张什么嘴啊?”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这张嘴巴是用来说话、吃东西和亲你的。”说完,他就身体力行地给她演示了一遍。
毕竟体力还没恢复,不敢折腾,他点到为止:“等我从这里回去,咱俩就去领证,我把你娶回家关起来,谁都不给看。”
“我不用工作了?”
“工作啊,”周尽城眼睛一眯,死不正经又开始了,“天天给我检查身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检查。”
“那工资怎么算?”
“你城哥有钱,别担心啊。实在不行,把我给你。你别不信啊,我现在这个身价高着呢!”
“你本来就是我的吧,”沈应知在他身上扫描了一遍,点着头像在验货一般,“身材不错,脸也好看,就是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经不起撩拨,周尽城手又开始犯痒,抱着人就准备上下左右一番,被沈应知引逗后,他按下心里燃烧的火强行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舟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我是说,你怎么能来这里?”
“跟你们周队说了声,我就来了啊。”
周尽城眉头一皱:“我们周队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什么地方都让你来,你们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沈应知说,“他读书的时候被女朋友甩了,颓废了两年,是我爸把他拉起来的。他跟我们家一直有往来。再说,这里不过就是你们基地医务室而已,我怎么就不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