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心里莫名冒火,觉得沈应知简直就是不把他兄弟放在眼里,于是不等三人走过来,他就主动上前,懒得客气,直接喊她的名字:“沈应知,我要走了,出去喝一杯?我请你!”
七月的海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医大校园里的香樟树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蝉在树上嘶鸣,那是唯一的生气。
沈应知扭头看了一眼叶南肆,思忖两秒钟之后,说:“要不,大家一起?”
“谁要跟他一起。”江舟拒绝。
叶南肆上前,把照在他脸上的烈日给挡住,投下一片阴凉,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问:“怎么,不敢还是不想?”
“你谁啊,我跟你很熟?”江舟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还瞟了两眼凌川,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凌川似乎是听出自己不受欢迎了,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告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叶教授、应知,我们那天机场见。”
凌川离开,江舟这火药桶才指向沈应知:“应知?恶不恶心,我都没那么叫过你。”
沈应知无语:“有完没完了,你不叫又不是我不让你叫的。”
三人去了学校西门外面的一个小清吧。
坐在空调底下,江舟缓过气,故意和叶南肆隔着距离,问:“机场?你们准备飞哪儿?干什么?”
叶南肆抓住机会接话:“去支援西部医疗,做公益。快,夸我。”
江舟没搭理他,继续问沈应知:“周尽城知道吗?”
“你管多了。”沈应知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反问他,“你不是才研二吗?离开海城准备下部队了?”
沈应知大病一场后,性情好像有点和以往不一样,江舟不想自讨没趣,接着她的话回:“差不多,但不是定向的那种,也算是一种实习。”
叶南肆给他们点了东西回来,问:“那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跟你有什么好见的,”江舟转移话题,问沈应知,“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月初。”
江舟说:“我也差不多。”
算是一次比较和谐的会面,只是到了最后,江舟把讨伐沈应知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不说,中途还被叶南肆拐回家玩了一下午游戏。
晚上叶南肆送江舟回学校的路上,他毫无戒心地坐在叶南肆边上睡着了。
醒来发现到校门口了,车里开着冷气,身上盖着叶南肆的西装外套,就他一个人。
叶南肆在外面,站在路边背对着他。夜风温柔拂过,江舟第一次去思考,如果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带偏见,那会怎么样。
飞机到达蓉城,再往川西去就只能坐火车,并且没有直达的。
好在叶南肆人傻钱多,大手一挥买了辆二手越野吉普。
一路上三人换着开,两天后到达目的地。
和青孟山那次不一样,这次他们去的地方除了偏远,自然环境却是非常好,并且民风淳朴。
他们去的是当地医院,有专业接收点,有系统上下班时间,甚至还有固定吃饭睡觉的地方。
虽然还是为了迁就叶南肆的研究项目,但是沈应知已经相当满足了。
来亚希的第二天,沈应知和凌川被叶南肆发配去街上买生活用品。
亚希是个小城,因为偏远,周边乡镇都紧挨着它,人流量不算小,并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沈应知跟凌川解释,“你是不知道青孟山那次,我和叶教授差点交待在那地方。”
凌川在超市生活区拿了几袋卫生纸递给沈应知:“你说的那次我知道,当时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我也是因为它才报了叶教授的研究生。”
“那你肯定没想到,会跟着他来西部吧?”
凌川摇头:“是没想到会来西部,但不会待在市医院的急诊科我是料到了,叶教授不按套路出牌我也早有耳闻。”
“就不怕影响前途?”沈应知踮脚从高处货架上拿了几罐凉茶放进购物车。
凌川拿了两听啤酒:“你呢?你不怕?”
沈应知将垂在脸颊两旁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露出了姣好的侧脸:“我是因为知道他会来这里,才愿意考他研究生的。”
“哦,你在这个地方,有故事?”
“以前没有,以后会有的。”她笃信。
“天鹰”的训练终于结束,周湳浦给实习兵放了一天假。
施仰和小门一群人吵着要进城,正好赶上后勤大采购,中午吃过饭坐了个顺风车,两个小时后终于从鸟不拉屎的原始森林出来。
爱好不同,大家于是分头行动,约好了晚上一起消夜,再坐后勤车回去。
见到大街上穿着花花绿绿裙子的姑娘们,施仰感动得稀里哗啦,就差当街哭出来了。
“你能不那么没出息吗?”小门一边笑话他,一边自己东张西望,根本停不下来。
施仰当下反驳:“你个刚成年的小毛孩,哪里懂我们老爷们儿的苦。老子又不是和尚,贪恋红尘,六根不净,不违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周尽城走在一边没掺和进来。
三人虽然都穿着便装,但五年军旅生涯早把他们打磨得具备军人的特点,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仪态身姿一看就跟常人不一样,再加上个个盘正条顺,这没走多远一段路就被人给惦记上了,一些外地过来旅游的姑娘跟了他们好长一段路。
施仰乐在其中,但周尽城没那份心思,瞅见了个超市就钻了进去。
在超市门口的烟酒区停下,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拿一条软中华。”
老板回头从货架上拿了一条软中华,在钱箱里翻找了三十块钱一起递给他。
周尽城只拿回十块钱,走到冰柜前准备拿三瓶水。
从透明的冰柜玻璃门朝里望,可以看到十余种不同品牌的饮料和矿泉水,小门和施仰平时喜欢喝的饮料在最上面那层。
磨砂塑料的瓶身,红色瓶盖,红色塑料纸封腰,当红小鲜肉代言,橘黄色的液体。
突然,周尽城修长五指停在柜门把手上,微颤,动不了了。
幽深的双眼盯着映在玻璃柜门上的影子上,移不开了。
呼吸急促,心跳骤然加快……
她变了,短发将她的五官衬托得更加精致,面部轮廓也比之前突出。
脱了白大褂,红色吊带裙勾勒出她比例完美的身材。她脸上挂着他不曾见到过的笑,很轻松,发自内心。
她清软无害的声音一如从前:“我提一部分吧。”
她在对着凌川说话,却镇住了冷饮柜前的周尽城。
凌川拒绝:“没事儿,不重。”
“那我给你拿包。”
凌川站住,低头弯腰。沈应知将他脖子上的包取下来提在手中,动作流畅连贯,好像习以为常。
“沈应知。”背后有人开口叫她。
她转身,语气中不见丝毫惊喜或波动,平平淡淡地喊:“城哥。”
漫不经心的态度,毫无波澜的情绪,不动声色就充满了伤害。
高手,果然高手!
厉害,实在厉害!
周尽城咬了咬牙,眼底已经要掀起惊涛骇浪。
“你朋友?”凌川问。
“不是。”沈应知回。
玻璃门吸力太大,周尽城拉了两下没拉开,踹了一脚柜门,水和钱都不要了,扭身出去,谁爱要谁要。
老板冲着莫名其妙的周尽城背影赶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沈应知停下,向老板伸出手:“钱。”
“什么钱?”老板装糊涂。
沈应知说:“我男人刚才给了你二十块钱买水,水没拿,钱你得退给我。”
凌川和老板同时发问:“你男人?”
“嗯。”沈应知回。
回到叶南肆给大家租的房子里,把东西放好,沈应知换了件衣服就准备出门。
叶南肆啃着瓜,堵在了门口,笑得不怀好意:“哟,瞅你这样子,见着了?”
沈应知把他推出去,锁门:“嗯。”
“他会不会以为是巧合啊?”
“他好像误会我和凌川了。我要去找他,今晚可能不回来。”
“等等,”叶南肆有点难以接受,“你千里寻夫也得有点原则吧,稍微矜持一点行不行?”
“我哪里不矜持了?”
叶南肆将瓜皮扔到垃圾桶里:“你哪里都不矜持!为个男人花了一年的时间说服我来川西。有你这样的吗?别人都是研究生迁就导师,我还得迁就你。完了连房间都不给我收拾一下就想出去逍遥快活?不行,我都还没快活呢!”
“说完啦?”
“啊。”叶南肆露出委屈的表情。
沈应知了然:“那行,那我走了啊。”
“不是,谁允许你走了?”叶南肆站在走廊上控诉,回音绕梁。
亚希的特色烧烤全国闻名,配上冰镇扎啤,往那儿一坐就是人生。
从训练开始到现在,这批实习兵已经走了将近一半。正式选拔之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离开。
所以这顿不正式的消夜对他们这群人来说,约等于最后的相聚。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大家各自散去,天涯海角的,想要再坐到一起喝酒吹牛,估计就难了。
从下午开始,施仰就发现周尽城情绪不对。
虽然这一年来,周尽城沉默了很多,但也就是沉默,能外露的绝不内藏。现在突然表现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着实没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