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见到两人拔腿就跑,没几下就钻进了屋,在两人没跟去之前“咣当”一声关了大木门。
接着,走到院子里的两人就透过门缝看到屋里生起了火,不大,但一句“喝了就好了”的话传到两人耳中,还是让沈应知和叶南肆立刻觉得有情况。
那清晨的寒风穿过山谷,裹着冬日仓皇的不安随着两人推门卷起了地上刚烧成灰的黄符,呼啸着在屋子里打了个旋儿消散了。
蹲在灰烬边上的中年妇女,猛然抬头,双目赤红,一张脸颧骨凸起,两坨紫红的冻伤随着说话的动作抖动,她站起身体,面目狰狞地要找他们拼命,咆哮:“谁让你们进来的。”
叶南肆张开嘴,刚想解释,忽然一记钝痛便从后脑勺上蔓延开来。
那个两分钟前在院子里见过的女孩,手里拿着锄头,木头柄正对着叶南肆的脑袋,翻面朝下的黝黑处沾上了鲜红的血液。
沈应知见势不对,大步走过去,刚准备夺下那姑娘手上的锄头,就被人用锄头的另一端给对准了,并朝她吼:“赔我弟弟的药!”
药?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这一带比较流行的迷信做法,人生病了不去看医生,反而会去找人开符烧了化水喝。
可能是因为气压低的原因,叶南肆脑袋上的伤血流不止,顺着乌黑浓密的头发流下来,在后背的白大褂上淌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因冬日寒凉的空气又瞬间凝结了。
“别,”沈应知掌心摊开对准那女孩,“我们就是来给你弟弟看病的,乖,把锄头放下。”
那个看着像是妈妈的女人朝他们冲来,黑色旧皱的外套上沾满了灰,凌乱的头发像是很久没洗了,耷在脸上油光可鉴,她眼珠凸出,已经歇斯底里:“滚,谁稀罕你们瞧病,骗子,没病都被你们给治死了!”
“阿姨,”沈应知试图讲道理,“我们不是骗子,您儿子现在的状况真的不是你们几碗……你们的偏方能治得好的,您信……”
话还没说完,肩膀上就传来一阵剧烈痛疼,沈应知努力忍住不叫出来,扭头,看到自己右肩上的衣服已经破裂,皮肉绽开,一瞬间鲜血直流。
紧接着,身边那个看起来应该还不满十八岁的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指责:“我爸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给治死的。”
那声音带着极致的绝望和愤怒,声音里的颤抖是真实的,眼睛里泛着的恨意也是真实的。
这场景,说实话,沈应知在医院见习的时候,见得不少。
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震惊,震惊到那姑娘用锄头生生把她推出门后,她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大姐,您听我解释,”叶南肆没有放弃,也不管自己头上的伤,扑上去:“您儿子现在的状况真的耽误不得了,我建议您及早就医。”
“就医?”那女人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叶南肆身上砸,“给我滚,滚得远远的,穿一身白,来丧谁呢!”
屋内发出一声低泣,两人被推到院子里,木门再度被关上之前,里面那女人发出“哇”的一声号哭。
“孩子,你再给妈哭两声听听,别睡啊……”
站在院子里的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谁也没说话,没有去关心对方身上不同程度的伤,而是非常有默契地再次上前,推门而入。
沈应知更是非常直接地走过去,一把推开那个怒目瞪圆的姑娘,从那中年妇女手中把孩子给抱了过去。
她找了个通风的地方,解开那孩子领口的扣子,抬头,泛红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大声吼:“别过来,”随即拨通秦厘的电话,一句废话都没有,“氧气瓶,泉山村18号,快。”
叶南肆凑过去,用随身带着的仪器进行简单的检查:“脉搏、血压均在正常值以下,心衰迹象明显,瞳孔扩散,生命迹象正在衰退,需要立即……”
这边话都没说完,那边又是一棒子闷在他的脑袋上,差点把他给砸晕过去。
叶南肆忍痛,脾气上来了,一个用力将那姑娘手上的锄头给拽了过来,丢了出去,道理讲不通了,朝她吼:“我们这是在救你弟弟,这么大的姑娘了有点智商行不行?”
那姑娘红了眼,去沈应知怀里抢人:“我们不需要你们救,要不是你们把弟弟的药给弄没了,弟弟现在已经好了。”说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沈应知低着头对那孩子做急救工作,表情尽管凝重却十分平静,似乎身边的混乱和她并不在一个空间里。
直到受伤的那只胳膊被人用力一扯,回头,对视上那中年女人近乎哀求的目光,那目光让她熟悉又惧怕,不自觉地分了神。
那女人下手没轻重,一个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沈应知只感觉自己右手脱力了,接着难以形容的剧痛便将她彻底淹没在寒冬腊月冷清的空气里。
她的胳膊脱臼了。
被人生生给拽脱臼的。
叶南肆见状,在那女人没反应过来前,不由分说地抱起那孩子就往外跑。
反正道理是说不通了,在医生的眼中,此时此刻他只想用一切能够拯救生命的方式去拯救孩子。哪怕他会被背后的人用乱刀砍死,但没死之前他都是一个医生,是医生就得治病,就会去救命。
天上的太阳沉默地看着地上发生的一切,偶尔一阵风吹过,呜咽一声卷起枝头染了霜雪的枯叶,接着,又恢复如常。
“放下我的孩子,”女人和那姑娘在叶南肆身后追着,“救命啊,有人抢我孩子了。”
沈应知忍着剧痛,起身去追叶南肆。
在院子外面遇到了向他们奔来的秦厘,两人配合默契地给那孩子戴上了氧气面罩。叶南肆刚松了一口气,不远处乌泱泱地拥来了一大帮人,嘴里吆喝着,手里挥舞着各种农具。
带头的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村长。
来青孟山义诊,提前联系过当地负责人,但叶南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即便是当地负责人,也不见得多有主张,智商严重欠费,难怪这里穷得光天秃地的。
身后的女人还在哭号朝那伙人呼救,叶南肆怀里的确抱着人家的孩子,面对一群彪悍的人,沈应知知道他们已经是有理说不清。
往上三公里的山顶,一场军事竞赛已进行到尾声。
目标:解救被困山中的人质。
时间:三个小时。
方式:单兵作战,可以使用任何干扰、摧毁的模拟手段,先找到并安全解救全部人质的人获胜。若同时找到并解救,在过程中消灭的敌人多便获胜。
人质方位未知、数量未知、性别未知。
这需要参赛者具有非常严谨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和超强的个人作战素质。
比赛开始前,施仰找到周尽城,问:“哎,要不要联盟啊?”
周尽城挑选好武器,一眼就看出施仰心里的小算盘:“别走于盏和小门的路子,我俩的对手是唐扶生。”
“嘁,乳臭未干的小子。爷爷我当年参加比赛的时候,他估计还在早恋。”
“所以说,别人还是比你厉害!”
“怎么个意思?”
周尽城戴上墨镜,扭头出门:“意思就是,人家还有过早恋,你有过啥?”
施仰追了上去,一巴掌拍上去,被他躲开了,带着盛怒:“周尽城,你一天不挤对我,心里就难受是吧?”
周尽城笑了笑没说话,一个纵身疾步拐进了丛林,等施仰再去看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了。
山腰处。
沈应知和叶南肆还有秦厘被村民们围堵,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难听的话,孩子被女人抢了回去,那女人还十分生气地将氧气面罩给扯了丢下了山。
沈应知嗓子哽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攥紧的小手慢慢没了力气,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气在四周无知的喧嚣中一点点消散。
心头被一团火苗灼烧,那种无力感难以形容,她只是想要拯救一个生命而已。于是,她忍不住放声大呼:“让我们救他。”
但是,她的声音太小了。
她的呐喊就像一颗沉入大海的石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水面上激起的涟漪,只会像锯齿一样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痛的、难受的、绝望的,都是她自己。
那孩子在寒风中呜咽,哭声微弱却扯痛了她的神经。
她想救他。
本能的。
于是,她忘了自己身上的那件白大褂,在有人拿着扁担向她挥舞的时候,她还手了。
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这群医生的村民,见沈应知动手,也就一个个失去了理智。在他们看来,医生不是什么好人,医生会向贫穷的他们伸手要高昂的医疗费,并且还不一定能把人救活。
等剩余十多个医学生赶来时,整个场面已经混乱到不可控的局面。谁都看谁不顺眼,于是谁也不给谁留后路。
山中还未南归的鸟,在天上一掠而过,苍凉又寂寥的身影在辽阔的上方留下一抹浅浅的痕迹。
医疗小组基本上以挡为主,但被激怒的村民却红了眼,又加上看着沈家寡妇的孩子被抢走,一个个都是怎么狠怎么来,特别是对那两个带头的,一点不客气。
稀薄的空气,极低的气压,多数患有慢性疾病的人,在较量间最终还是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