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葵子不紧不慢的打开水壶轻轻吹了一下,瞟了一眼门前的三个人,“为什么要我去,你难道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真受不了你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我是觉得孩子们的事情你比我更适合跟他们交流。”
“你还知道啊,那还不是你整天忙着工作,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家,就把孩子的事情全丢给我,呵,”天葵子说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泛酸,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做不到跟余慕辰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你看看你,趁早把烟戒了吧,对自己身体也不好,别人闻着也难受,白晟会抽烟的坏毛病估计就是被你带坏的。”
“得得得,我错了。”白玄昇放下准备点烟的打火机,张望了下后座又翻了翻自己的座椅。
“口香糖在你的文件包里。”
白玄昇找到文件夹把口香糖塞到嘴里,“谢谢了,我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我告诉你,一会还要去接白芷,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别什么人都往车上拖。”天葵子显然话中有话,但白玄昇已经离开关上了车门,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不行,今天要走大家就一起走,谁也别想先离开一步,余栀大不了我跟你在门口耗着。”何青黛笑意很快消失,抱着胳膊站在余栀前面挡住她的路,一副傲慢的表情让余栀觉得恶心。
“你真是搞笑,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走啊,让开。”
“如果我不让开,你能把我怎么样?”何青黛不高不低挑衅声音让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余栀心里是多么的希望白晟能开口为自己说话,不过白晟并没有看余栀一眼,而是站在何青黛旁边默不作声,眼睛里像是布满浓浓的雾。就像期待很久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有发生,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罢了,余栀收起失落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软弱,毕竟身后没有一人。
“我不想在这跟你浪费时间,这么大的地方我又不是非要走你那条路,再见。”
“等一下。”
何青黛下意识的拉住余栀的手,但是被余栀用比自己更大的力气甩开了。
“别碰我。”
白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是一句,“爸,你怎么下车过来了。”
“呀,叔叔您怎么亲自下来了呀,这种事情让司机叔叔来就可以了嘛。”何青黛甜甜的冲白玄昇笑着,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女一下子不复存在。
“今天司机休息,所以我就跟白晟妈妈一起过来接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都理好了就上车吧,一会还要去接白芷…咦,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啊?”白玄昇这才看清余栀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意外她怎么站在这里,可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答案,白玄昇回过神来的时候余栀已经从自己走过,扑面而来一股茉莉清香。
那一刻,世界的声音余栀听得一清二楚。河里淳淳流淌的河水声音,树木挣脱泥土长高的声音,太阳炙热的打在脸上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心脏像是灌满了水溺出的声音,像是要窒息了。
“真没礼貌,见到长辈连句问好都没有,也不知道家教是什么样,真想看看她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
还有指甲陷入手心被折断的声音。
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鸣笛,余栀单薄的身影穿过车水马龙,公交车经过,挡住了白晟的视线,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白晟张了很多次口想要呼唤余栀的名字跑过去追她,可直到她消失也没有为余栀说一句话。余栀的背影让白晟心中颤抖了一下,于是心里恍惚地想,她那么坚强应该不会往心里去吧。
红灯。
余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强烈的白光让她睁不开眼睛。余栀咬着嘴唇把眼睛很大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过了几分钟余栀感觉眼睛刺痛发酸,温暖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到干燥裂开的嘴唇,微微刺痛。好像是哭了。
邻座的老奶奶提过来一张纸巾,温暖的手轻轻拂过余栀的脊背,心疼的望着这个跟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女孩。
余栀深呼一口气把眼泪擦干,但很快又有新的眼泪溺出。真讨厌,为什么眼泪总是擦不干。
余栀总是会被陌生人对自己的好所感动,哪怕是一张餐巾纸一个微笑都可以让余栀心里温暖很久很久,这是自己在家里从没有体会得到的感觉。就好像冬日里的太阳,久违的温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透过薄薄的一层T恤,余栀能感觉到老奶奶手心里布满的老茧,不敢看她满头的白发跟脸上的皱纹,低着头不停的说“谢谢。”
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轻轻拉住余栀的手,希望女孩不要再哭了。她一难过自己也跟着不好受。
余栀指尖颤抖的抚摸老奶奶的手背,有股说不出的心酸。也许妈妈有一天也会老,头发布满白丝,说话的节奏放慢,需要戴老花镜才能看清字。也许那时候妈妈不再争强好胜,而是养一只猫在阳光充沛的冬天里眯着眼睛坐在摇椅上,说着过去的事情。也许有一天……余栀不敢想下去了,如果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就好了。
然后绿灯,车里缓慢的前行,又缓慢的停下,每经过一个站台,就有人下车,但上车的人很少,车厢里空荡荡。余栀眼睛里倒映出这个城市最繁茂的梧桐树,阳光穿透下来形成一束一束的光线。北渎,像是从没在她的生活中存在,而自己却生存在她绿色梧桐圈成的怀抱里。余栀没有认识过北渎,所以对于她来说,北渎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风景。
余栀不知道自己是在第几站下的车,当公交车从眼前开过扬起的灰尘,余栀吃了满口的沙。车站只剩下自己孤独的一个人,还有眼前茂盛的梧桐树。
☆、第二十八章.2005.浮生.微笑向暖
夏天是什么样子的?余栀眯着眼睛也想不起来了,只是当气温开始下降,阳光不再刺眼,微风变得冰凉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已经是下午,太阳比刚刚更加强烈,余栀觉得,夏天没有离开,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余栀还是站在她刚刚下车的地方,她知道自己坐错了反方向的车,眼前是从没见过的陌生景象,人烟稀少,应该说,余栀自从下车就没有看到一个人经过。余栀没有慌张,带着一种悲哀的情绪想,都已经这么糟糕了,再狼狈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余栀掏出手机却不知道应该打给谁,明天就是中秋节了,难道林晓依还没发现自己没有回家了吗。一瞬间心里微微酸楚,是不是就算自己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屏幕突然亮起,余栀激动的一看才发现是南藤打来的,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起电话。
“嘻嘻,我都忘了你今天放假,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两点了,跟老板请了个假来学校接你,可门卫说你们早就放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在校门口,你在哪里啊?”
“余栀?余栀?咦,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明明不准备哭的,明明告诉自己要学会坚强,可一听到南藤的声音余栀就软弱下来,那一刹那,余栀觉得自己胸腔里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填满,总想说点什么,可就是说不出来。余栀忍了忍眼泪,确定不会它不会掉下来的时候才敢开口说话。
“南藤….我迷路了…”余栀哽咽了。
“你先别害怕,站在原地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挂了电话之耳边恢复寂静,有时一阵风吹过,茂盛的梧桐树就开始摇晃着它如手掌一样的绿叶,偶尔会飘下一片叶子,沾惹上层灰尘与风为伴去流浪。人们常说,落叶归根,可余栀却总想着离开上海,去一座很远很远的城市,谁也找不到自己,然后独自生活一辈子。可这是几年前的想法了,虽然现在的余栀脑袋里也经常会冒出这个念头,但如今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有割舍不掉的东西了。
麻雀站在电线杆上“吱呀吱呀”多嘴,知了歌声中的烦躁浮夸贯穿了整个夏天。余栀每听到知了叫一声,就在心里难过一次。夏末至秋末知了就会故去,也就是说那时候知了就死了。余栀想起课文里学过的法布尔的《蝉》,未长成的蝉的底下生活,至今还是未发现的秘密,我们所知道的,只是它未成长爬到地面上来的以前。
土里四年的黑暗,出来就为了活一个夏天。
如此难得,却又如此短暂。
余栀觉得这就是死亡的旋律一直在耳边缭绕,而知了却不畏惧毁灭,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快乐,想到这里,余栀又有什么理由好难过的呢。
离开北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当南藤神经紧张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余栀已经不想哭了。可南藤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一个劲的跟在自己身后逼问“怎么了”。余栀笑出声来,告诉南藤自己真的没事。
知道还有人在乎自己的感觉,不管他再怎么冲自己发货,余栀都不会生气,而是站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拥抱。余栀想,如果他因为自己的消失而生气,那么在他心里,自己一定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回程的车上余栀很想念林晓依,但她心里没有底,林晓依有没有想念自己。余栀把包抱在胸前,低头陷进去,嗅到帆布的味道跟书本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