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柳全然忘却前些天发生的事,满心被难明情绪困扰,却听得楚然唠唠叨叨:“而今冬天,鱼干可不好买……十月燕少侠北上时,还能拿走了一大包!对了,提起燕少侠,我忽然想起,他应当是目前所遇唯一一个比你年轻、武功又比你强的年少英才!”
南柳不明其意,他干嘛要和燕鸣远那毛头小子相比?楚然说这人尽皆知的话,有意义吗?
“啥意思?”
“你不是说……柳丫头得嫁给能赢得过你的年轻人么?”
扎心了。
南柳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
…………
柳莳音逃离容非书房后,自行来护卫居所。其时大伙儿均在巡视,只剩一名仆役。
“柳姑娘来了?南爷还没回,您先往里烤烤火。”仆役礼貌招呼。
“我搁下东西就走。”她入内往桌上丢下一包鱼干,转了一圈,处于本能,她叠好南柳的衣裳,烧了一壶开水。
八卫均有小厮,但南柳爱静,绝大多数事都亲力亲为,外加她这外甥女勤快伶俐,二人同心协力做家务,已成日常习惯。
柳莳音无法想象,如若她给别的男子收拾房间,或是由旁的女子伺候他,她会作何感想。
念及容非闲着没事耍她,她又羞又恼。
真希望那人在打瞌睡没听见!又或者……听不懂!
雪劈劈啪啪从屋檐滑落,融雪寒意透入纱窗,轻曳着灯火舌苗。
她坐立不安,提起裙子往外冲,不巧直直撞上南柳。若非他反应奇快将她稳住,怕是会一头扎进他怀内。
“你……这么早回?”柳莳音傻傻站在他身前,憋了半会儿,问出一句废话。
“嗯。”南柳无言以对,总不能说,七爷让他来哄吧?
他天生鼻子灵,凭气息一路寻来,见屋内亮起烛火,猜出她在,但该说什么,他脑子一片空白。
于门前对视,柳莳音进退两难,一咬牙,豁出去了!
她两颊如烧,深吸了口气,极力压抑嗓音的轻颤:“那日,我跟你说,让‘你马上找人把我娶了’,我反复想了一下,打算把‘找人’两个字去掉。”
这话有点绕,南柳茫然,在内心过了一遍,少了“找人”二字,岂不是——你马上把我娶了?
他傻眼了,娶?马上?半点心理准备也无……
惶恐两日,他搞不懂自己对她的情谊到了哪一层。
若说喜欢,他当然喜欢她,甚至愿意以命来呵护她,因为,他是舅舅啊!
他们能成为舅甥以外的其他关系吗?
见他如被滚滚天雷劈中,柳莳音无比难堪,语带委屈:“到底要不要我啊!”
南柳绝没料到她直白至斯,目视她微红眼圈,心软绵了几分。
他嘴唇翕动,半日挤不出一个字。
往日,柳莳音对他的寡言少语习以为常,这一刻却深感悲凉。
“你再不说话,我、我现在出门,撞见谁就嫁给谁!说到做到!”
她撂下一句狠话,睨了他一眼,使劲推他,没推动,满肚子恼火无处发泄,绕过他直奔院门。
地上湿滑,她不会轻功,趔趔趄趄,跑出院子,没走几步,远远看到前方回廊下有一双俪影,此外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小身影地来回跑,正是小豌豆。
真不走运!怎会是七爷和夫人呢?这俩方才不是在书房好好的么?
可话已放出去,不能认怂!
于是,她气鼓鼓的,高声喊道:“七爷!要不你把我……”
“收了”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蓦地领口一紧,身子腾空,硬生生遭人提起,在容非夫妇惊诧的注视下,被人以极快的速度,拎、走、了!
柳莳音恨得磨牙,又是这招!
“南柳叔叔和柳姐姐在做什么呀?”
小豌豆天真清脆的童音,引来各处忙碌的仆役。
他们纷纷探头看热闹,见一身黑衣的南护卫手提栗红披风的柳姑娘,快步流星奔走在雪地,可谓前所未见的景致。
把她抓回院子后,南柳“嘭”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少胡来!”他愤然吼道。
柳莳音本已羞愤难当,再被他一凶,难过之情越盛,眼眶噙泪,轻轻一眨,便滑落在腮边,如海棠浥露。
南柳鲜少对人疾言厉色,他素知她偶尔会胡闹,却未料她敢对容非开口。
容非夫妇是何等情深爱笃!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岂能因顽皮、赌气而捣乱?
南柳眉宇间神色变幻,转头目睹她流泪,心乍然一痛。
他紧绷的脸缓了缓,取出一块方帕,递给她,柔声道:“别闹了。”
柳莳音勉强等到他两句回应,小嘴一扁:“没闹,说真的。”
“……”南柳无缘无故喉咙干涩,手执茶壶,沏了半壶九曲红梅。
他动作僵硬,无半分洒脱利落,溅出不少茶水,拿布擦拭桌子时,又把茶盏打翻了。
一团狼藉。
柳莳音看在眼里,暗觉好笑,耍赖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嫁给别人!连你最敬重的七爷也不成,对不对?”
“……”他惊觉她的话不无道理。
“你没表示?那……我数三声,你不反对,就等于同意了。一二三!”
前面那半句,南柳还没理解完毕,她的“一二三“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念成了一个音。
南柳目瞪口呆,他、他同意什么了?
他们正在聊哪个话题来着?
对,马上娶她……小丫头儿戏到了这地步?
柳莳音不给他任何反悔的余地,咧嘴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愿意的!你迁就我那么多年,不差这回!就这样定了!拉勾!我待会儿选个良辰吉日,好去通知大伙儿呀!”
大手遭她一把抓起,小指被她毛毛躁躁勾了勾,他整个人懵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嘴角翘起无可奈何的笑,逐渐涌起蜜意。
柳莳音心下忐忑,一不做二不休,踏出两步,昂首凝视他窘迫的脸,语气郑重且肯定:“我得有所表示。”
上月在花下窥见容非夫妇调情的场面不合时宜从脑海中蹦出,她烧着一张绯色的俏脸,一手拽住南柳前襟,踮起脚尖,半闭水眸,凑了过去。
啵”的一下,小嘴重重亲在他唇角,像极了,小时候讨好他那般。
天哪!太难为情了!
她羞得无地自容,来不及看他的反应,立马转身,飞快跑掉!
南柳被猝不及防的柔软温润定住了魂,当他重新获得呼吸,白净的脸涌起红云,蔓延至耳根。
三十年来,他第一次,手抖,腿软,心中狂跳,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感觉,要完。
…………
柳莳音捂住红透的小脸,发足狂奔。
明明是寒冬,雪融寒气入骨,她却周身血液翻滚,如置沸水之鼎。
跑到曲水畔的柳树下,她背靠树干,大口喘气,心底满是做了坏事的紧张和得意。
她搓揉着冻得麻木的手指,笑容自内而外散发出欢畅之意——他武功如此之好,轻功更是高明,既没躲我,也没推开我!他肯定喜欢我!肯定!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南柳VS柳莳音】的番外就到这儿了~
三次元事情多,有点卡文,让大家久等了,很抱歉,希望大家喜欢这一对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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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番外四
天佑二十四年末, 长宁镇。
花木繁茂,如霜雪落于枝头,微风抖落细碎花瓣, 不经意飘在魏紫的发梢上。
天然清丽的面容描黛点朱, 使得她比平日里更精神些。她身穿灰紫色对襟长衫, 鸦发细致挽了朝云近香髻, 银簪镶了块通透翠玉,日影之下, 如有湖水徜徉。
她莲步轻移,领着手捧竹托盘的巧儿,信步穿过东苑侧门。
守卫笑迎:“魏掌柜,快请进,王爷派人问过您好几回了。”
魏紫脸上一热, 尴尬而笑:“有劳侍卫大哥通传。”
秦茉嫁到杭州已有小半年,因挂念留守长宁镇的魏紫, 每隔一段时日,便携同夫婿回秦园小住。小豌豆时而留在镇上,时而跟随秦茉,到哪儿皆被捧在手心, 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最初, 魏紫没有寂寞的机会,只因越王像和秦茉商量好了似的,每次总能掐准容非夫妇不在,带一队人马来长宁镇溜达, 美其名曰“秦家东苑住习惯了”。
他有时待个三五天, 也曾试过住了整整一月。
一来二往,越王之心, 镇民皆知——他相中秦家那一过门就没了丈夫的俏寡妇。
说来也怪,他借住也好,租住也罢,可他在东苑日常批阅公文,时不时亲自做些点心,命人送去给魏紫和小豌豆,并未有别的举措。
他身份尊贵,品貌非凡,财宏势大,最有资格强取豪夺,竟沉得住气,从未逾矩或逼迫,倒叫人意外。
面对出类拔萃之人的追捧与呵护,若说魏紫没动心动情,定是假的,可对方按兵不动,她便继续充当主人家,礼貌接待。
此前,她每日上午皆备好茗茶珍馐等物前去问安,逗留两盏茶时分,闲谈一阵,以礼相待,没任何肢体接触。
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年初,越王远赴京城,时隔两月,魏紫几乎以为他不再来,亦曾难过伤心数日。
不料,他昨夜大模大样敲开秦家的门。
魏紫惊喜难耐,此番想早早前去问候,偏生她亲手做的酒酿丸子,因分神煮坏了,又重新烧了一锅,是以来晚了,没想到,而越王已“派人问过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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