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姑苏小桥)

　　人生是多么微妙，她想到此行目的，更觉荒唐可笑。
　　“其实，喝酒不图醉，也挺没意思的。”何藏看着杯中之物，自失一笑。
　　云微漾晃了晃杯中酒，沉默不言。一醉并不能解千愁，可人总有软弱的时候，总想着一醉方休，逃避现实。
　　但是现实哪里是那么容易逃避的。
　　她振了振心神，斟酌了片刻，问道：“你说，当初那件事不是意外，但是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君家的人在作妖。你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吗？”
　　“我一晚上都在跟自己打赌，赌你什么时候沉不住气开口。”何藏笑了笑，又接着说：“这世上存在过的事总会有痕迹。而且有些非常手段一旦用了一次，就会想用第二次、第三次。用的多了，总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正确的废话，没有意义。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凭借我一句毫无证据的指控，就那么飞快的把自己嫁给君东临。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云微漾抖了抖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是为了复仇而嫁给他。或者说，你并不仅仅是为了复仇而嫁给他。甚至，你只是为了在心里说服自己而选择了相信我，因为有了这个借口，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再次回到他身边。”
　　“云薇，你是不是不喜欢云微漾？”那个曾经某种意义上救赎过她的人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仿佛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他对着那个躲在躯壳下死去多时的小女孩的灵魂，轻轻叩问。
　　“你不喜欢云微漾，因为云微漾的存在让云薇成为了一个死人，你羡慕当年那个不知阴暗为何物的小女孩，却又明白只要云微漾在一天，你就永远只能是云微漾。你想成为云薇，所以想要回到君东临身边试一试是不是？”
　　云微漾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修了心理学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忙着打岔讽刺我。可是你到了君东临身边，还是发现了一切回不去。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每个人都在变。你回不去，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
　　“否则你怎么不选择我。我想了好久，都没觉得自己会输。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我输给你对自我的偏执。”何藏摸了摸鼻子说道。
　　“何藏，人心是很复杂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明明是这样想的，细究之下好像又藏了别的想法。”她笑了笑，然后又道：“但是那件事疑点确实太多了，疑心病种下后，再摆脱就麻烦了。当时本以为只是小混混，但后来想想那个手法确实太专业了。根本不像下三流的边缘混混能做到的事，更像专职干这行的。”
　　“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得有证据。不然你就还是在原来的问题上打转。”何藏抬起头来疲惫地说。
　　“证据……这个东西，你不是有吗？”云微漾慢条斯理地抬起了头，慢慢看着他，开口说道。
　　一瞬间何藏的瞳孔不可思议地张了张，云微漾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种戳破一切的荒芜感。
　　“你这个人这么精明，怎么会在当初没有留下证据。”她看着他说。
　　“我真这么精明，你就不会嫁给别人了。”何藏不动声色道。
　　“你这个人做事谨慎，卧底多年一朝功成，没有极深的城府和忍耐力是做不到的。当时你肯定拿到了证据，可惜……”云微漾眯了眯眼睛，说道：“可惜，有人拿住了你的把柄，你就只能牺牲我了。”
　　“你说你想东想西做什么？”何藏轻柔地问，似乎对面坐的是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
　　“我总归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的时间，就像你说的，有什么事发生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留下。你当初告诉我何灵不是你妹妹的时候，我就想问，既然不是你亲妹妹，你母亲为什么一直对外称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是捡来的抱来的孩子，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何灵身上值得怀疑的事也有很多，最最奇怪的是，如果她不是你们家的孩子，那么她的父母是谁，她为什么会在你家，为什么会成为你们家的女儿。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凭空冒出来的。我无聊的时候就爱多想，你告诉我何灵不是你亲生妹妹之后我就太好奇这个八卦背后的事了。”
　　云微漾喝了口酒，润了润喉道：“无缘无故没有人会养别人家的孩子，结果我不查不知道，一查简直狗血一大盆。何灵的妈妈是你爸的初恋，你猜怎么着，她妈妈是被强|奸才生下的她。你说，她妈妈怎么那么倒霉？好不容易要跟初恋情人在一起了，却被人强|暴受孕。”
　　“别说了。”何藏轻声道。
　　“好，我不说了。”云微漾乖巧道。然后又叹了口气：“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女人面对威胁的时候，攻击力都是很强的。急怒攻心，就更容易采用极端手段。”
　　“我说别说了。”何藏不知不觉就伸出手按在云微漾的肩上。
　　云微漾眨了眨眼睛，歪头看了看放在她脖颈旁的何藏的手，扯了扯嘴角：“不说就不说，你又何必那么紧张。”
　　“每个人都有软肋，我现在也怀了孕，更加觉得自己处处都是弱点，却也因为怀了孕，变得比以前勇敢了一点。母性总是能逼出人的潜能。我的孩子长大之后，不指望像你一样孝顺，只希望他能高高兴兴的，别像我一样倒霉就行。”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敲了敲手指，问道。
　　“我不想怎么样，就是一开口问的那一句。你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吗？”她温柔地反问。
　　“你要来做什么？难道准备跟他们完全撕破脸？”说着他瞄了一眼她的肚子，意有所指。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冤有头，债有主，我只针对害我的人，其余我可没心思对付。”
　　何藏沉吟片刻，道：“是君东临的姑姑。”说完又跟了一句：“对了，现在你也叫她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累死了。要被自己的脑洞折磨死了。虽然感觉已经算是明写了，还是解释一下，其实何藏从一开始就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并且保留了证据。但是对方握着他的把柄或者说是他妈（找人强|奸他爸初恋何灵亲妈）的把柄，所以他就一直没把证据公布出来。因为君大小姐有何母的把柄，所以何藏只能牺牲云薇。
　　PS:在47章有提何灵的生世，包括也提到了何灵的妈妈为人奸|污之事。算是小伏笔。


第66章 Chapter 66
　　云微漾怔了怔, 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问道：“她……为什么要针对我？我那时又没有得罪她。”
　　“她针对的是君东临。”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这样的家庭，亲情能值几个钱？特别是能干的姐姐却有无能的弟弟, 老爹还一心想把位子传给弟弟，好不容易弟弟不在了，还要挖空心思给弟弟的儿子。”
　　“我顺嘴一问, 你又知道？”云微漾讽刺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
　　“人心险恶, 即使是用猜的，也不一定能猜到真正恶毒部分的万分之一。”云微漾看着杯中色泽明丽的红酒，喃喃道。
　　“你现在手段越来越高明, 要准备怎么对付她？我这么跟你说，你再高明，在她面前都是小儿科。人家玩起来都是动真格的, 不像你只是连唬带吓借势而已。”
　　“你刚刚是不是被我堵的动了除掉我的心？”云微漾瞟了他一眼问道。
　　“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老一辈那件旧事的。那件事比你被害发生得还要久远,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何藏回避了她的问题，反而抛给了她一个新的问题。
　　云微漾沉默了片刻, 说道：“是妈妈无意间提醒我的。”她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她精神方面……我就试了试, 她半梦半醒被唬住了, 说了出来。”
　　“我妈对你那么好, 你居然……”何藏瞳孔收缩，手臂肌肉收缩。云微漾笑了笑：“我怎么？妈妈难道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心里不安才心理抑郁的？这些破事里，我们几个人, 谁比较无辜？何灵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何藏笑了笑继续道：“你没有做错。是我不谨慎，跟你说的太多，让你疑心越来越重。”
　　“我疑心重，是因为你从始至终没有对我坦陈过。”云微漾说道。
　　我也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救赎。可惜不是。
　　何藏捏了捏眉心，满心都是疲惫。“就这样吧。微微。”
　　是跋涉了太久也到达不了绿洲的沙漠之旅，他终于精疲力尽，决定放弃。决定放弃的这一刻不是不悲哀，只是到底是只能走到这一步，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云微漾看着他，心中也是一片悲凉。
　　然后敲门声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响起。已是晚上九点，实在想不通还有谁会在这样的时间点拜访别人。
　　何藏去开门，云微漾收了收神色。
　　门外是君东临，他还穿着平时在公司穿的西服套装，似乎是刚下了班就赶了过来。见了开门的何藏，他点了点头道明来意：“我来接微微回去。”
　　云微漾闻听响声走了出去，君东临目光越过何藏肩头，对云微漾道：“你怎么不接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