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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萤灯 (采舟伴月)


  她们两个似乎都不喜欢在家待客,如果能请来家里的,关系一定极好。
  这让钟远萤心绪微动。
  钟远萤大四毕业后,就结束了非凡美术的兼职,方怡帆也请她吃了顿饭,那时她还不明白,应该请客是的她,方怡帆为什么带有感激的意思请她吃饭。
  钟远萤找工作的时候一波三折,前期没有收入,几乎到连房租都要找人借的地步时,方怡帆主动打来电话,让她帮忙上些课,且报酬很优厚。
  她觉得挺奇怪的,方怡帆出手大方,人又好说话,兴趣班的课还轻松,完美诠释事少钱多这四个字,按道理应该能轻易找到专业美术的人,而不是她这种半吊子。
  后来她听斐悦然说起付烬大学那时的事,随意提了句美术兴趣班,便明白了。
  方怡帆最后端着土豆排骨和酸菜鱼上桌,“来,多吃点。”
  “谢谢帆姐,那我不客气了。”
  有了对比,钟远萤深感自己的厨艺为难付烬的味觉体验,对方怡帆做的赞不绝口,顺便讨要食谱配料。
  方怡帆倒是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吃了几下,总觉得差点什么,问她:“酒量怎么样,喝不喝酒?”
  钟远萤想了想,点头:“喝。”
  方怡帆起身从冰箱里拿几瓶酒,“这酒够味儿,但后劲大,你慢点喝。”
  钟远萤喝两口下去,感觉酒精都冲上脑门,一下张口就问:“帆姐,你这么照顾我,是不是跟付烬有关?”
  方怡帆灌下两杯酒,面色不变,语气平稳,跟喝水似的,“你知道了?”
  “嗯。”
  “其实非凡美术是我和另一个人合办的,起初只有一间私人房,她上课教美术,我不会,只能出钱,后来挣了点钱回来,就租下两层楼扩大规模,原本商量好她出三分之一的装修费。”
  “我花钱请了几位老师,装修到半的时候,她家里出了事,拿不出钱,我付不起全额装修费还有美术工具的钱,这时候付烬来了,他支付装修费和画具的钱,并且给出五十万,足以新的兴趣班平安度过很长一个阶段。”
  “他唯一的条件只是让我雇佣你,多照顾你,我没法不答应,但后来我是真觉得你这个朋友值得交,所以想对你好点。”
  也难怪方怡帆会对她有感谢的情绪,这份情绪大多来自付烬。
  更难怪钟远萤这次带成人兴趣班,付烬能找到这么偏的地方,原来他早知道这里,并安排好一切。
  有件事情钟远萤印象特别深刻,她之前也在别的教育机构兼职过,不过不是教美术,而是教语文。
  有个孩子特别顽皮,什么都不肯学,成绩上不去,家长找上门来,那个机构的老板二话不说就让钟远萤道歉认错,态度得放到极低,因为家长是客户,也是口碑。
  她来非凡美术也遇上特别刁钻的家长,说她这个老师太年轻不行,教不出东西,孩子上课跟没上一样。
  那时方怡帆冷冷淡淡:“我们老师教的其他孩子都行,为什么就你孩子不行?”
  那个家长瞪眼:“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方怡帆眼也没抬,“不想上就走,反正钱也不会退。”
  末了,她还安抚钟远萤:“别怕他们闹,现在是法治社会。”说完,她打电话叫来安保。
  那家长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
  钟远萤每次仔细回忆过往,都会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她无意中受到许多的好意,多多少少与付烬有关。
  她在餐厅当服务员,不小心打破一个杯子,伸手捡的时候划伤指腹,结果老板比她还紧张。
  她每次发传单时,很少需要看行人不耐的神色,因为总有许多人主动来接。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只是那时,她麻木于繁累的生活,没分出精力细想。
  如今看来,像是一朵花苞不敢绽放,以为自己在面临狂风暴雨,却不知身后有株绿植,为它撑开枝叶。
  钟远萤捏紧酒杯,许久才问:“帆姐,你那时候见到的付烬,是什么样子的?”
  方怡帆又开了瓶酒,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从我认识他起,就没见他有过什么表情,整个人仿佛只剩空壳,眼神都是空的,给人一种死寂沉沉的感觉。”
  “我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方怡帆续了杯酒,继续说:“有次傍晚你上完课回去,他站在隔壁房间的窗边。”
  “天彻底黑了,屋里也只有窗边透点光亮,他仍旧站在那里,目光定格在你离开的方向。”
  “我那时经过门边看了眼他的背影,忽然有种感觉。”
  “就觉得,这样的人喜欢上一个人,太过致命。”
  钟远萤听完,好似忽然被玻璃杯里的酒精熏到了眼眶,干涩不已。
  她眨了眨眼,忍住情绪,拿起酒杯,仰头灌下去。
  “不是,你缓缓,别这样喝,容易醉,喝半杯得了.....”
  见人不听劝,方怡帆上手抢回酒杯,发现为时过晚,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是你要问的,这下又难受心疼。”方怡帆叹了口气,决定做回月老,拨通付烬的电话。
  “人醉我这,来领回去,地址发给你。”
  不到一个小时,门铃响起。
  方怡帆开门看清来人的架势,挑起眉头:“你们搞什么?”
  付烬左手吊着吊针,徐子束拿着吊瓶。
  徐子束木着脸:“我也想知道。”
  这也多亏陈明葛,一遇上不听话的病人,就化身暴躁移动体,温文尔雅不复存在,偏要让付烬吊完针再说。
  还有两大瓶,不知吊到什么时候。
  付烬表情冷淡,无声拒绝。
  陈明葛:“我有钟小姐的联系方式。”
  言下之意,我要告状你不配合治疗。
  一医生一病人,不知怎么僵持对峙成吊针出门的名场面。
  唯一心情苦涩的只有徐子束,为方便付烬进行移动吊针的骚操作,他得一直举高吊针,手酸到想抽筋。
  付烬将躺在沙发上的钟远萤抱起来,徐子束见他插针的手背肿起来,马上说:“你拿瓶,我来抱人。”
  付烬蹙眉,深深地看他一眼,含着警告。
  “......”
  徐子束被看得背脊发凉,“操,我嘴岔说错了。”
  付烬走到门口,转头对方怡帆说了声:“谢谢。”
  方怡帆点头:“她这酒量不太行,别让她在外面喝酒。”
  三人上车坐后座,司机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当钟远萤往下滑的时候,付烬搂住她的腰。
  最边上的徐子束头一次觉得人生艰难,想要窒息,有人在他旁边恩爱不算,他还得给人举吊瓶,好配合某人延续生命,继续恩爱。
  实在太像小奴才伺候皇帝和宠妃的痛苦日常。
  钟远萤似乎不太舒服,动了动,脑袋偏头敲到车窗。
  付烬直接伸手扯下针头,一手搂好她,一手垫着她的脑袋。
  一路上她都在乱动,付烬就顺着她舒服的姿势,伸手护着她。
  到了洋房,他让其他人离开。
  钟远萤喝醉酒似乎变得有些黏人,像小猫撒娇似的,环住他的颈脖不撒手。
  将人抱到沙发上,付烬没了力气。
  自闭症复发以来,他一直在透支身体,如果不是最近进行强度健身,他可能无法将人抱上车。
  “我去给你拿解酒药,泡蜂蜜水,不然你待会该难受了。”付烬轻声说。
  钟远萤视线涣散,没给出反应。
  付烬又耐心地说了两遍,等待她松手。
  谁知,钟远萤倏然摇摇晃晃地起身跨坐在他腿上。
  付烬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腰,防止她滑下去。
  钟远萤环着他的脖颈,一点点搂紧他。
  “付烬。”
  “嗯。”
  “付烬”
  “我是。”
  “付烬”
  “我在这。”
  她低头埋入他坚实的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许久后,闷闷地哽声道:“我差点你把弄丢了。”
  “永远不会。”他说。
  “为什么?”钟远萤迟钝地反应了下。
  “影子总是跟着光的。”付烬低声说。
  “我不想让你做我的影子。”她抬起头看他,借着酒劲说出这句话。
  距离实在太近,近到付烬难以保持理智的范围,当她柔软之处贴着他心口时,付烬浑身僵硬,心脏乱麻,血液烫得几乎熔断血管。
  她身上淡淡的酒精味糅合香水味,麻痹他的神经。
  付烬凭着最后一丝理智,身体往后靠,拉开距离,后颈压在沙发背上,仰起头下巴稍抬,半眯着眼看她。
  钟远萤长发披散着,微乱,杏眼朦胧覆盖一层薄薄的水光,脸颊红晕,嫣红的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付烬已经听不清了。
  因为她又不依不饶地凑近过来,唇瓣轻擦过他的下巴,留下口红痕迹。
  空气徒然燥热起来,清晰听闻的呼吸声都成了醺心的催情剂。
  付烬胸膛起伏,喉间发紧,眼眸变得漆暗。
  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她的唇瓣,沾染口红,而后舔了舔指尖,勾出笑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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