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萤抬头看去,酒吧里的彩光明明暗暗,身形高大的男人步步走来,一身清爽利落的休闲装,皮肤小麦色,剑眉英气,笑起来露出虎牙,显得很是阳光。
她愣了两秒,感觉这笑容太过熟悉,付烬似乎也这么笑过。
她盯着林辰彦愣神,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他们互相间眼神相觑,暗示着什么。
周号朋会意,扯着嗓子说:“彦哥,坐钟远萤旁边吧,那还有位。”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些时间。”林辰彦跟钟远萤打声招呼,在她旁边坐定。
“没事,这才刚开始。”
有人又让服务员加了不少酒。
钟远萤想起还没给付烬发消息,她生活比较规律,今天下午没课,一般不会出门也没什么事做,付烬会来她家画画。
下午时间比较赶,收拾打扮完一路赶到酒吧,忘记和他说一声。
钟远萤翻了翻包,发现没带手机。
林辰彦似乎很轻易就能注意到她的小动静,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
手机放在裤兜里,她换条裙子,给忘了,好在付烬要来都会先发消息问一声,如果她不回的话,他应该不会来的。
人到齐,周号朋开始张罗游戏的环节,什么九头蛇、接火车、抢数字等等,输的人不外乎喝酒。
酒过三巡,不少人开始醺醉,还是玩起了最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贝珍佳喝懵了,老是输,一直选择真心话,各种问题被过了个遍。
终于到钟远萤输,见到大家兴致缺缺的表情,她便选了大冒险,抽到的惩罚是连喝五杯酒,众人长长地叹气一声。
“我替她喝。”林辰彦突然开口。
一群人来了兴味,用眼神和不明所以的笑起哄。
钟远萤明白他们的意思,但觉得很是莫名,只说:“谢谢班长,我可以喝。”说完,直接一杯杯地把酒喝完。
下一轮输的人是林辰彦,他选真心话,抽到的问题是——你最遗憾的一件事。
林辰彦苦笑一下,顿了顿才说:“高考完那个暑假,想等的人没有等到。”
“哦——”他们大声起哄,似乎终于等到想看的场面,目光在钟远萤和林辰彦之间来回。
周号朋外号大嘴巴,什么事都憋不住,要不是当初林辰彦反复强调不要说,他哪能忍得住,这下见钟远萤还不知情的样子,急得挠头。
他喝酒劲头一上来,更管不住嘴:“全班都知道,就你钟远萤不知道,哎,还不是彦哥不给说。”
“高中那会儿老师抓早恋抓得严,彦哥又纯,暗恋你不好意思说,又怕耽搁你学习,愣是等到高考完那个暑假,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把你约出来表白,成了,他就和你读一所大学,不成,以后见不着,你也不会尴尬。”
周号朋感慨:“彦哥就是人太好。”
林辰彦学习成绩好,待人更好,又阳光开朗,班里的人都喜欢他,愿意叫他一声彦哥。
不过周号朋发现,说完这些,两位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
也对,过去这么久,很多事情都会淡去原本的颜色。
在酒吧狂欢迷醉的氛围里,哄闹的音乐人声中,酒精味弥漫,玻璃杯折射各色光线,时间悄悄划至凌晨。
组局的周号朋醉得不省人事,理智尚存的林辰彦叫车找代驾,让他们互相伴着回去。
最后只剩下钟远萤和他。
“走吧,我送你回去。”
钟远萤拿起包,“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就行。”
“现在太晚,”林辰彦说,“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见他坚持,钟远萤只好点头。
出到酒吧门口,街道上人流车辆稀少,不少门店打了烊,入目所及是大片路灯的橙黄。
林辰彦也喝不少酒,找了一位代驾开车,他开后车座的门让钟远萤上车,自己做到前面副驾驶座。
钟远萤报完地址,便没再说话,半眯着眼,靠上椅背,神色有些困倦。
林辰彦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抬手关掉车内音乐,也没再找话题聊。
车子平稳地行驶到小区内的楼下停住,林辰彦先下车,而后拉开后车座的门,出声提醒:“到了。”
他看见橙黄的光线透过车窗落在她的身上,平增几分朦胧柔和,她像懒散贪睡的猫儿,眯着眼,表情懵懂,眼眸有薄薄的水光,迟钝地反应了下,才“嗯”了声。
林辰彦沉寂许久的心弦微微拨动。
高中他和钟远萤做过一个月的同桌,她一到数学课就犯困,下课便趴在桌子上补个小觉,到上课他会叫醒她,但她需要许久才能醒神,期间会有这么懵懵的时候。
不知哪一次开始,他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可爱。
到后来慢慢关注她,情愫像雪花一点点落在树梢上,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枝丫已承受不住偌大的积雪。
哗啦倾倒,又被藏在心底。
最后以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的无音无讯,画上句号。
“到了?”钟远萤定了定眼,顺了把被蹭乱的头发,拿起包下车。
她道声谢,准备往小楼走。
林辰彦盯着她的背影许久,忽然叫住她:“钟远萤。”
钟远萤脚步顿住,转身看向他。
“你以前......有喜欢过我吗?”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仍像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
沉默许久。
钟远萤斟酌无果,选择最直接的回答:“抱歉。”
“我知道了,”林辰彦朝她走来,借着酒精与月色,最后一次大胆地说,“可以给个拥抱吗?”
钟远萤抿着唇,没说话,当林辰彦伸手抱住她时,她感觉到印象中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在沉默释怀。
她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没多久,林辰彦松开手,“钟远萤,再见。”而后,他坐上车,离去。
钟远萤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车尾灯也消失在视线里。
她转过身,垂眼看到一道影子在向她靠近,暗影覆上她的鞋面,酒精麻痹了神经末梢,她迟钝地反映了下,才抬起头。
付烬逆着路灯橙黄的光,表情晦暗不明。
静默片刻。
钟远萤发现他不太对劲,他似乎呼吸很艰难,却极力压抑胸膛起伏,整个人紧绷到极点,手指却痉挛似的颤动。
“付烬?”
钟远萤走近他,看见他漆暗的眼眸里有墨一般化不开的痛楚,他唇线抿直,神情有些魔怔,好似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钟远萤。”他嘶哑开口。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一手覆盖住眉眼,视线一黑。
“为什么又是他。”
他说完这句话,仿若用尽全身力气,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他从下午等到凌晨,联系不上她,就让徐子束联系贝珍佳,结果也打不通电话。
和之前一样,她们应该去玩了。
她唯一要好的朋友只有贝珍佳,如果他在这方面不让步,她很快会厌烦他。
但他今天没见到她,他想看她一眼。
所以他选择从前做过无数次的事情——等待,这是他最擅长做的。
结果他等来什么,她和林辰彦一同回来,两人相拥不舍,缱绻情深。
她和十八岁生日那年一样,化妆打扮要去见林辰彦,虽然她那次没去成,但八年后的今天,结局依旧不可避免的出现。
噩梦忽至,付烬没有一点准备。
似有沙石掺入血管里,随着血液流动,因为每一次呼吸,而传来尖锐的痛,又有利嘴尖牙的虫蚁啃噬骨髓,细密的刺痛蔓延至每一根神经。
心脏被什么东西拉着无限下坠。
想嘶吼咆哮,痛哭挣扎,歇斯底里。
直至她走到他面前,叫一声他的名字,所有极端的情绪顷刻化成一潭涩苦的委屈。
“为什么又是他。”
“钟远萤,是不是只有我死在你面前。”
“我才能在你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
付烬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短信也石沉大海。
钟远萤跑去洋房找他,徐子束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说:“他不在这。”
她每天都会去洋房找付烬,接连一个月,徐子束长长地吁出口气,松口道:“那晚,付菱青女士把他连夜接走,因为他......状态不太好。”
钟远萤酒量不行,那天晚上,眉眼被他掌心覆盖,脑子连同视线一样变得模糊混沌,只听见他一句句艰涩的话。
后来怎么样,她记不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睡到床上的,第二天头痛欲裂的醒来,脑海里只有些记忆碎片,大约推测出付烬误会了什么。
钟远萤立刻给付菱青打电话,“付阿姨,您知道付烬在哪吗?”
付菱青温柔的声音里掩不住疲惫:“知道,但不能告诉你,他现在情绪不稳。”
“.....”
钟远萤知道不可能再问出什么,便等对方挂断电话。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订下回楠青市的机票。
——
这边,付菱青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问正在写治疗方案的人,“阿烬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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