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你的心 (红九)

　　每天晚上下班，田华生都先回宿舍煮好饭，姚佳去菜场买菜。菜买到家，再由田华生来做。
　　一周七天，姚佳洗碗四到五天。剩下几天是田华生强烈要求由他来洗。
　　因为——
　　“佳，打个商量，以后由我来洗碗，好吗？不然碗都要让你洗没了！！”
　　“……”
　　姚佳从来没动手做过家务，第一次洗碗，摔碎了一摞。
　　第二天她买回了五个新碗，但刷碗的时候又废掉了三个。
　　好在渐渐地，她洗碗终于洗上了手，不会再cei碗了。
　　就这样姚佳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己动手”的日子，起初她觉得麻烦和累，但渐渐却有了成就感和乐趣。
　　她以前像生活在半空中，吃好的用好的，连烦恼都是不接地气的。这回才算尝到什么是人间烟火，什么是平平常常，活得才算落了地。
　　佟雨墨并不加入她和田华生的晚餐，她每晚都说要减肥，坚定地拒绝晚餐诱惑。
　　至于孟星哲，田华生热烈地向他发出过邀请：“孟哥，以后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来做，你负责吃就好，人多吃饭热闹！”
　　孟星哲瞧过田华生烹饪的菜色，觉得太素，于是拒绝：“我习惯下馆子了，就不麻烦你了。”
　　田华生替他心疼钱：“下馆子多费钱啊！你来和我们一起吃叭，我就是多炒一个人的菜而已，不麻烦而且很省钱的！”
　　面对如此热烈的邀请，孟星哲依然泰山不动，稳稳拒绝：“还是不了吧，我每顿都得吃肉，没有肉鱼也行，没有鱼怎么也得有点鸡鸡鸭鸭。你们吃的太素，不适合我。”
　　姚佳在一旁小声“切”了一下，觉得孟星哲忒能装。
　　不知道这一位大哥到底是家里有矿还是家里养猪，消费起来这么财大气粗，顿顿下馆子。
　　其实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月薪几千块的小客服——
　　“我挺想看看你还能下多久馆子的。”姚佳对孟星哲说。
　　孟星哲冲她掀唇一笑，把他自己笑得俊美值upup地往上涨，像个大妖孽似的，说：“你尽管放心，我就算借钱吃饭，也不会和你一起搭伙！要是天天和你一起吃饭，不等吃我就得被你气饱。”
　　姚佳总觉得孟星哲每次信誓旦旦地宣言着点什么时，都有点在cue那位叫王境泽的小同志的意味。
　　※※※※※※
　　老员工坐在新员工身后监听指导的阶段结束了，新员工们正式进入独立接电话阶段。这意味着每一通电话不会再有人在身后为他们保底，他们得自行应对解决所面临的种种问题。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这天一上班，姚佳就接到一通电话，是一位叫顾顺的女士打来的，从对方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她应该是位阿姨年纪的人。
　　顾顺女士说起话来像机关枪，突突突地对听话者进行扫射。可偏偏这片扫射冗长而没有重点，姚佳几次都逮着机会想把话题尽力拉到正题上面来，几次都不能突袭成功。
　　“我跟你说啊小姑娘，我买了你们坤羽电器四台空调，四台空调啊！我为你们坤羽创造了多大的利润啊！你们有几个顾客，能一口气买四台空调的咧？所以说我就应该是你们坤羽电器的VIP客户啊我告诉你！你们可一定得给我按照VIP的待遇解决问题知不知道？”
　　姚佳回应她：“顾女士，感谢您这么喜欢和认同我们坤羽电器的产品，我们会努力做得更好。那么顾女士请问您是有什么具体问题需要解决呢？”
　　顾女士一下又打开废话匣子：“我跟你说啊小姑娘，我当初决定要买坤羽电器的空调的时候啊，我的邻居我的朋友他们都建议我买疆蓬电器的，说会比坤羽便宜几百块呢！是我始终坚持选择你们家的空调哦！”
　　姚佳无声吸口气，让自己耐心下来、和气下来：“……感谢您顾女士，感谢您在疆蓬电器和我们坤羽的产品之间选择了坤羽。那么女士请问您是有什么具体问题需要解决吗？”
　　“我跟你说啊小姑娘……”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姚佳差点就要失去耐心了。但是想到林芊曾在她肩膀上拍下的那份赞许，她稳住了自己。
　　终于她逮着机会引导顾女士肯说出她的具体问题了。
　　“具体问题啊？是这样啊，小姑娘我跟你说哈，我一口气买了四台空调，客厅主卧次卧书房各安了一台，按说这样家里已经没死角了对吧？应该很凉快了对吧？但问题是啊，家里根本就没凉快你知道吗，几个空调都是有问题的！现在这秋老虎一顶上来，外面下大火，我们家里就是下小火我跟你说！你们得赶紧来给我处理一下这些问题机器，赶紧给我换新的好用的我跟你说……”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姚佳赶紧见缝插针，在她绵密的啰嗦里，问出购买信息。
　　她从电脑上调取出购买记录，查看着产品信息，又在一堆废话里艰难地询问到顾顺家里房子的面积。
　　她对各种设计都感兴趣，因此结合房子的空间大小，她很快换算出，顾顺是买错了空调P数——她把P数买小了，因而制冷效果不够。
　　姚佳把这个结果告诉顾顺。
　　顾顺当即哀嚎：“不可能错的吧？我老头特意算过的！”她让姚佳等一等，她说去找她丈夫的运算过程。
　　两分钟后，顾顺在电话里懊丧地说：“哎小姑娘，你说得没错，我老头确实让我买大匹数的，但我下单的时候，它怎么就变成小的了呢？要我说都是你们的购物网页搞得太复杂！小姑娘，四台空调不便宜的，阿姨只是工薪家庭，这些空调才买了不到一个月，你可得答应阿姨，给阿姨都换掉啊！”
　　姚佳耐心又好声气地告诉她：“顾女士，是这样的，产品如果不是因为本身质量有问题，又已经过了七天包退换的期限，一般是不能退和换的。”
　　顾顺开始带了哭腔：“小姑娘啊，阿姨不容易的，阿姨一个月就千把块的工资，一口气买错四台空调，这可真的是一笔巨大损失！你行行好，帮帮阿姨，好不好？你去给你们领导好好说一说，好不好？你看你们公司的购买网页上物品信息做得那么不明显，我哪里知道下单前还要选匹数的，我是对你们实在太信任，这才直接就下单买了啊！求求你了小姑娘，帮帮阿姨，阿姨愿意补差价的！”
　　顾顺说了一堆好话软话，恳请姚佳找领导帮帮忙，商量一下。
　　姚佳一向对妈妈年纪的人没有什么抵抗力，尤其还是软声哀求她的妈妈年纪的人。
　　她的妈妈从来也没这样跟她讲过话。
　　她当下应下来，说跟上级领导商量一下，再把电话回过去。
　　挂断电话，姚佳起立找林芊。林芊走过来，听姚佳说了遍事情原委。
　　孟星哲正好接完一通电话，趁势跟着一起听了。
　　“班长，我是觉得，别说妈妈那个年纪的人买东西，有时候会看不清信息就下单，其实我们也都有看走眼买错东西的时候。要不，你就帮帮她，给她申请个权限，让她换成大匹数的空调，由她补个差价吧？”姚佳为顾顺向林芊做着争取。
　　旁边响起极轻的一声笑，笑音里似乎有淡淡的讥诮意味。
　　姚佳扭头，看到孟星哲翘得若有似无的嘴角。
　　她忍不住问：“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孟星哲扭头眤她一眼：“空调的内外机一旦安装，再拆下来就必然造成了折旧损失。你倒是有好心，同情顾客犯下的错误，想为她更换新机，但这个错误造成的损失，也就是旧机器折旧的成本，最后还不是得由企业买单。”
　　姚佳说：“但这么大企业不会因为四台空调就垮掉，可一个家庭却可能会的。”
　　孟星哲呵地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大企业的背后是什么？是成本，这些成本最终会算在人头上。说白了将会是企业员工帮顾客分摊由她个人过错所造成的损失。”顿了顿他又说，“做好心人热心人，是有成本的，总得有人接收你做了好人之后的亏空。”
　　姚佳噎在那不说话了。她知道孟星哲说得没错。但莫名地，她心里被他的话堵得不舒服。也许是他语气中含着“做好心人纯属多余”的讥诮，让她没法认同吧。
　　姚佳转头看向林芊。
　　林芊不动声色地说：“我可以帮你去跟领导做申请，领导也许会同意和其他部门沟通，答应对大P数空调补差价进行置换，但条件是得对原空调进行折旧。”顿了下，她接着说，“不过即便你给她争取到这样的结果，最终顾客那边的反应，未必会如你所想。”
　　姚佳很感激林芊的人性化态度，但她同时也有点不太明白林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
　　当她给顾顺回电话，把林芊为顾顺争取到的权益传达给顾顺时，顾顺的态度变得跟刚刚的哀婉恳求完全不一样。
　　“什么？还要我折旧和补钱？这不可能！小姑娘我告诉你，你们不要诓我，刚刚我老公告诉我了，他说是你们的销售页面非要把大小P数列在一起，默认还是小P数的，这才导致我买错，所以你们是要负全责的我告诉你！还让我补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顾客了！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全部免费换新的！什么鬼折旧费，我一毛钱都不会掏！小姑娘你要是不按我的要求来，我就投诉你！我还要去法院告你们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