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初五——
“洲洲,你快下楼看看谁来啦!”楼下传来蒋映月的声音,他们俩估摸着又是哪个亲戚,赶忙换下睡衣下楼。
“西洲,过年好!”白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穿了一身雾霾蓝的大衣,显得身材更加高挑,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看得一边的某晚星心里酸酸的。
可真行,还找到家里来了。
她在心里叨叨,面上还是微微笑着,和这些天对待任何一个亲戚时一样。
洛西洲咳嗽两声,笑道:“新年好。”
洛夫洛母任几个年轻人在客厅聊天,他们去超市买东西。
电视里还放着春晚的重播,晚星大年三十那天和他们出去看烟花了,没看春晚,现在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哼,看相声歌舞都比看他们在这里碍眼要好。
白真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到这里来,她低声和洛西洲说了什么,他却摇了摇头,白真无奈,只好挪到沙发的另一边。
她还在想白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洛西洲就跟着挪过去了。
晚星眼睛还在电视上,心里却警铃大作。
这是什么情况?当我面抢人?姐姐虽然你是警察,但是还真不一定能打过我哦!
她一面在心里演了一部宫斗剧,一面竖着耳朵想听两人在说什么。
奈何电视声音太大,她又不好意思刻意调小,从头到尾就听到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眼。
嗨呀,好气。
晚星正懊恼着,洛夫洛母回来了。
光明正大地听白真和洛夫洛母聊了会儿天,晚星才下定论,原来白真和他们也并不怎么熟,今天聊天都聊得可见外了。
吓死了,自己刚刚可差点就吃醋了!
赵丶装作从来没有吃过醋的样子丶晚星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惦记着两人背着自己聊的东西,白真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拉着洛西洲上了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什么?”他自认自己今天没有多看白真一眼,实在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家里这位小祖宗了。
“你们在沙发上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洛西洲失笑,“她说她喜欢我,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晚星:“???”
“其实我之前隐隐感觉到了,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她见过你之后就不会再执着了。”
“嗯,但是事实证明你错了。”
“昂,是。”洛西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回她什么?”
“我说我只把他当妹妹。”
晚星:“???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哥哥妹妹的?”
“什么?”洛西洲老干部明显没有get到她的点,但还是接着道,“她说她不想当妹妹,我说可是她的年纪不够当我的姐姐。”
晚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笑了好像很不尊重人,但是洛西洲这个人搞事的方式真真是让自己闻所未闻。
不管了,先笑了再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
初六,晚星踌躇了许久,还是鼓起勇气给妈妈打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她。
反正现在大过年的,问声新年好很正常吧。
她想着。
电话拨通了,但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我是晚星,过年快乐呀!”她雀跃地道着新年好,但过了许久,才有微弱的啜泣声。
“姐姐,妈妈快不行了,你快来吧!”
……
晚星赶到医院的时候,外面突然下雨了。
她顾不上打伞,冒着雨从停车场一路跑进住院大楼。
或许是太过慌张,上台阶的时候没踩稳,摔了严严实实的一跤,但她好像都感觉不到痛。
“赵晚星!”洛西洲追上来,“这边!”
姜徐徐发了病房号,她乱得甚至不知该往那边走,多亏洛西洲带着才找到目的地。
302
门牌号就在眼前,这一次,她没有让别人开门,但门把手好像有千斤重,用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按了下去。
里面站了很多人,姜徐徐,还有一些她不认识,也不在乎的人。
病床上是她的妈妈,这一次她没有戴帽子,头上露出一条难看的疤痕,似乎是手术留下的。
她嘴唇苍白,尽管带着氧气罩,但看上去,连呼吸都费力。
看到晚星来,浑浊的眸子才有了几分神采,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小晚星。”
她刚刚的嘴型,分明就是说的这几个字。
晚星双腿无力,几乎站不起来,全靠身后的洛西洲扶着。
“姐姐,妈……妈妈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你……跟她道个别吧。”姜徐徐已经泣不成声。
徐绮丽躺在床上,睁眼的动作越来越慢,慢到让人怀疑这次闭上,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晚星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想听清她的声音,可下一秒,却听到了——
“滴——”
……
“监护仪响了你们没听到吗?快叫医生啊!”
“为什么不叫医生?”
“你们救救她啊!”
“救救她!救救……我的妈妈!”
“妈妈……”
……
晚星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四周张望。
她怎么做噩梦了啊,这次居然梦到妈妈去世了,真是的。
她勾了勾嘴角,想笑,可唇上却一痛,舔一舔,一口铁锈味。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晚星把头缩进被窝里,很慢很慢地,哭了出来。
这不是梦,这次她是真的……没有妈妈了。
洛西洲听到响动,赶忙起床查看。
“晚星,晚星。”他唤了两声,才听到弱弱地声音回应自己。
晚星淋了雨,白天烧到40度,神志都不清醒了,还在喃喃喊着妈妈,她吊了一天的点滴,他就陪在医院,晚上2点多才睡着。
“妈妈呢?”走近了,他才听到晚星的问话。
“在太平间,明天会举行葬礼。”洛西洲躺上床,抱住蜷缩的女孩,因为病床很小,两个人必须贴到一起才不至于掉下床,也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汲取到对方身上的温暖。
“姜徐徐说,你妈妈之前就有脑胶质瘤,动过手术,但这次又复发了,今天,是她自己要求放弃抢救的。”
晚星不语,许久,才“嗯”了一声。
她不接受妈妈这样离开,当初看到自己却没认出来,十几年没有来看过自己一次,所有的事情,她都还在等一个解释,可她却走了。
在沉默中,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像一片叶子落地,连灰尘都没有惊扰。
……
因为还在年里的关系,徐绮丽的葬礼办得很急,来的人也很少,凄凄凉凉。晚星撑着伞,和洛西洲站在最边上。
没有人说话,只有雨打在伞上,沉重得像是一记钟声。
原来人离去,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
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会继续自己的人生,他们像无数条直线,奔去再也看不到的远方,但是逝者的线,却永远地终止在了这天。
“妈妈,我的记恨,我的委屈,我说不出的那些话,也都终止在今天了。”
“如果还有来世,那我们来世再见吧。”
晚星在心里说着,拉拉洛西洲的衣袖,“我们走吧。”
第48章 48
这个年因为妈妈的离去而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晚星本想尽早告诉爸爸这件事,但想到他最近忙着带学生比赛,怕影响到他的心态, 加上他也答应自己比赛完了马上回家, 那时候再说也不晚。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母爱, 虽然当初得到时异常欣喜, 但失去后,也不至于……
不至于像姜徐徐那样伤心。
后来姜徐徐来找过她一次, 说妈妈留了点东西给她,她明明是个天真明媚的小公主,现在却眼眶泛青,仿佛一夜长大。
妈妈留的东西,基本都是一些不动产, 她本来不缺钱花,这些对她而言意义并不大, 晚星想拒绝,但徐徐很执拗,说是妈妈的遗嘱,法律上就是由她来继承的。
其实妈妈来找自己, 只是因为她那时候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吧。
办财产转移的时候, 她有一瞬间,这样阴暗地想到。
可惜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疑问了。
*
年后,家里的健身房如约完成装修,虽然很喜欢洛家父母, 但毕竟不如自己家自在。
而且洛西洲和父母的关系都是淡淡的, 偶尔住住还行,长久住着到底不方便。
搬回家的第一天, 晚星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写东西。
难得地洛西洲没有阻拦,只提醒她多穿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得太多,她突然觉得人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
笔下的人物那么用力地想要活着,自己却想着给他们一个坏结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晚星打开电脑,敲下第一个字。
……
写完的时候,太阳正好出来。
黄澄澄地洒进屋子里,说不上暖和,但有种很温暖的味道,和洛西洲的怀抱很像。
她太久没有熬夜了,写到后半夜腰疼得不行,贴了片膏药才缓解了一些。
她完成最后一个字,复制到树乌的后台,点击“发表”。
结局中,女孩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她经过了一个病房。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
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躺在床上,好像只是睡着了。
女孩也是平静的,好像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思念了许久,甚至差点为他自杀的那个人。
“姐姐。”正好一个相熟的护士经过,女孩问道,“他是什么病呀?”
“他呀,两年前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多好一孩子,听说还是A大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