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真香 (朵滢然)

　　她的视线，看似对准了市场部拟定的方案，眼神却渐渐失焦。
　　“苏总，你怎么看？”
　　小池忽然发问，苏玫没有任何反应。市场部主管忐忑不安，小声追问一句：“苏总，你觉得方案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苏玫合上方案，指尖轻叩桌面，注意力仍然停留在别处。
　　小池和小岳交换一下眼神，同时冲到苏玫面前，模仿打苍蝇的手势用力挥舞胳膊。
　　“苏总，醒醒！该吃午饭了！”
　　“才几点就吃饭？”苏玫反守为攻，“会没开完谁都不许吃！”
　　紧接着，她说：“‘顶可爱’的推广迫在眉睫，事关甜心蜜菓品牌的声誉，这份方案的初稿，请你们拿回去推翻重做！”
　　市场部众人哑口无言。
　　主管率先起身离开，其余几名骨干也随即走出了会议室。
　　小岳朝小池使个眼色，后者比了OK的手势：“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苏总，天气干燥，多喝水。”小岳把矿泉水瓶摆到苏玫手边，“我去总店看看宣传效果，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和你聊。”
　　苏玫不耐烦地摆摆手：“抓紧时间！”
　　小岳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小跑着闪人了。
　　“最近你特别不对劲。”小池凑近苏玫身旁，耳语道，“是不是有什么感情问题需要解决？你可以问我啊，我最擅长处理男女情感上的疑难杂症……”
　　“感情专家？别逗了。”苏玫笑不出来，“池姐，我发现你变成话痨，以前你话很少，受某人影响吧？”
　　小池对敏感话题避而不谈。
　　“只要对方值得你付出真心，爱就爱了，没什么可怕的。有的人，坠入情网而不自知，满脑子想着的人，现实中却总想把他推开——你的症状，大抵如此。”
　　苏玫拧开瓶盖，浅啄一口润润嘴唇：“你知道这是哪里？”
　　“公司会议室。”小池有些犯蒙，“怎么了？”
　　“对，这里是会议室。”苏玫的目光越过小池肩头，落在墙角的饮水机上，“如果你不记得，那我重新提醒你一遍，上班时间，禁止谈论私事。”
　　“妹妹，我是过来人。有钟意的人一定要拿下，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追悔莫及。”
　　苏玫并未急着回答。
　　她离开会议桌，拆掉饮水机上方的空桶，片刻间换好新水桶，不仅臂力惊人，而且整套动作连贯如一，大气都没喘一口。
　　“你觉得我需要男朋友吗？”
　　小池抿紧嘴唇，眼睛睁得溜圆，噤声不语的模样好似一个挨了批评的胆怯孩童。
　　“茶水间橱柜里有没有备用的布洛芬？”苏玫问。
　　小池依然不发一声，头点得像鸡啄米。
　　苏玫揉揉太阳穴：“待会儿送一片到我办公室。我头很痛，快要裂开了。”
　　她们并肩走到外面走廊，小池忽然开口问道：“苏总，昨天江总送的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嗯。”苏玫低声应道，“谢谢你的好意，池姐，我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小池捂住嘴巴，一声不吭地目送苏玫转过走廊尽头。四周安静下来，小池掏出手机，快速编辑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A计划失败，你们试试B计划。实在不行，就认命吧！”
　　-
　　陈茂阳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正是苏玫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
　　办公室没别人，她点中免提按钮。
　　“有话快说！”
　　“苏玫，壹农庄一期工程圆满收尾。”陈茂阳言语里尽显兴奋，“二期工程的奠基仪式明天举行，你不来剪彩说不过去啊！”
　　“我当然会去。”苏玫说，“最早一班长途车七点发车，我预计八点半能赶到县城。”
　　“太好了！”陈茂阳嗓门洪亮，“出站以后你往左手边看，我们派人去接你。”
　　“知道了。再见。”
　　省去拖泥带水的寒暄，苏玫径自挂断手机。她审完市场部方案二稿，群发消息召集大家开会，一忙就忙到了深夜。
　　回到家，大门上的电费缴费单随风上下翻动。
　　她意识到停电原因并不是想象中的有人恶意搞破坏，顿觉浑身轻松。
　　-
　　翌日清晨，苏玫路过巷口早餐店，买了豆浆包子囫囵几口吃完，直奔长途汽车站。
　　有位乘客晕车严重，大巴车半途停下两次。
　　苏玫心急如焚，担心赶不上奠基仪式，暗暗捏了把汗的同时，又默默祈求上天保佑一切顺利。
　　还好，后半段路程司机加速行驶，八点半准时抵达榆西县城。
　　按照事先约定的地点，苏玫没有等来接站的人。
　　她拨打陈茂阳的手机，不知为何总是占线。思前想后，她拨出江衍平的号码，听筒里响了数声，他却迟迟不接。
　　要不打给老爸？
　　苏玫点开通话记录，手指还未触碰到屏幕，不远处突然传来奇异的动静。
　　嗒嗒，嗒嗒嗒。
　　尼古拉斯的蹄声？
　　展目远眺，苏玫的确看见了尼古拉斯的身影。
　　它身后拖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木板车，车上坐的人却是一个小男孩。
　　“苏姐姐——”小男孩也看见了苏玫，兴高采烈地挥动双臂，“你站在那儿别走，大江哥哥马上就来接你！”
　　江衍平来接站？
　　为什么等了快十分钟，鬼影子也没看见？
　　苏玫抬腕看表，八点三十九了，再等下去肯定耽误正事。
　　她拔腿走向站外广场等待载客的私家车，小男孩却风驰电掣般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苏姐姐，耐心点，大江哥哥已经在路上了！”
　　“壮壮，你别拦着我，好吗？”苏玫无奈至极，“听话，我得赶紧找辆车，要不然赶不上剪彩了……”
　　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
　　这一次，传入耳朵的声音是手扶拖拉机。
　　小男孩欣喜若狂，一蹦三尺高：“他来了，姐姐，他来接你了！”
　　苏玫回眸一望，江衍平正端坐于手扶拖拉机的驾驶位。
　　他西装革履，发型梳理得一丝不乱，领结、丝帕，一样不缺，这身隆重的装扮赛过了出席颁奖典礼的嘉宾。
　　精致的男人，搭配沾满泥土的手扶拖拉机。
　　违和感爆棚只是其次，最首要的是柴油发动机的噪音——苏玫每听一下，心脏就仿佛跳离胸膛一下，那是一种令她感到焦躁的煎熬。
　　“你……”她抬手扶额，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你在云城叱咤风云还不够，又跑到这里来胡闹？”
　　噪音太吵，江衍平没听清苏玫的话。
　　他刹住手扶拖拉机，却没有熄火，双手拢在嘴边招呼苏玫上车。
　　“驾驶座能坐下两个人，我实验过，来吧！”
　　苏玫濒临绝望。
　　她不去关注几点几分，扭头跑向排成一队的私家车大本营。
　　“苏姐姐，你别走！”壮壮步伐飞快，撵上苏玫，扯着她的西服衣襟不撒手，“大江哥哥苦练半个月，就为了今天来接你回家，你给他个面子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啾咪


第62章 旧手机
　　苏玫头疼欲裂。
　　她想拂掉壮壮的手独自走开, 却发现这个臭小子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身上这件新买的小西服, 眼见着面料被揪出了几道深深的皱褶。
　　“苏姐姐, 坐拖拉机不丢人。”
　　“我不是嫌丢人。”苏玫叹了口气，“是时间来不及！”
　　壮壮说：“来得及。大江哥哥开得很稳、速度又快。从汽车站到村里，用不了二十分钟。”
　　“拖拉机时速25公里, 晃晃悠悠开回去要到九点半了。”苏玫只好摆事实讲道理，“二期工程的奠基仪式我必须到场, 想尽办法我也要回去！”
　　壮壮咧嘴一笑：“苏姐姐,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苏玫没心情听壮壮东拉西扯, 使出浑身解数掰他的手指头。
　　“你还不知道吧？”壮壮笑得更起劲了，“吕书记和何乡长开完会才能赶过来, 奠基时间推迟到十点整。”
　　江衍平、陈茂阳，你俩给我等着！
　　苏玫暗骂一声，转而警告道：“看在你舍命救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 你再这么拽下去, 我的西服就开线了——”
　　“姐姐你没忘啊？”壮壮连忙放手, 麻利地退后几步, “那天大江哥哥掉进池塘，是尼古拉斯的救他出水的, 我只帮了一点小忙。”
　　苏玫对池塘里嬉水的男孩子印象深刻, 即刻联想到了另一件事。
　　“喝生水昏迷住院的人是你吗？”
　　“是我。”壮壮脸上的笑突然消失，“大江哥哥帮我垫付了医药费，他是我的恩人。”
　　“所以, 你一直粘着他。”苏玫问，“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没去上学？”
　　壮壮瞬间涨红了脸。他怯生生地望了望不远处的江衍平，装作没听见苏玫的问话，跑回尼古拉斯旁边，坐上平板车，扬起皮鞭在半空中甩了三下。
　　尼古拉斯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睫毛忽闪忽闪，听懂了壮壮的指令。
　　它转身迈步，沿原路返回。
　　江衍平仍在原地等待。
　　柴油发动机的突突声，搅得苏玫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