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点别的,作业还是要自己写。”
“不能这么来。”
毫无威严与立场,说了与没说一样,没人听进去。
“赢了,你给我办件事。”陆时樾规定好另一种可能。
祈热大掌一拍桌子,“成交!”
北京时间19:30,沈阳五里河体育场,韩日世界杯亚洲预选赛十强赛,中国对阿曼,主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有了赌注,祈热这个看不懂球的也开始紧盯屏幕,跟着另外几个球迷同呼吸共命运。
30分钟的时候,祈热不干了,“怎么没人进球啊?!”
李妲姣听出矛盾,“热热,你不是打赌要输的嘛?”
“我宁愿打赌输了,也不想看大家抢那么一个球。”
射门,不进,射门,不进,没意思。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陆正午安抚道。
祈热别一别头,嘴角由平直变得有弧度,这弧度是向下的,“看什么呢?”
被眼神点到的陆时迦立马撇开头。他不过是希望能安安静静看场球,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么多人争一个球有什么意思。
又过几分钟,坐最前面的陆时樾忽地半起身,身子往前倾,双手点地,恨不得冲进电视机。
祈热没看懂,“怎么了怎么了?”
没人理她。
客厅内空气瞬间凝滞。
祈热总算看出点意思,“要进了?”
比赛进行到35分50秒,李铁中场长传至禁区,禁区内郝海东头球摆渡。
下一秒,中路包抄的于根伟一脚射门。
“进了!”祈畔手掷杯盏在桌上,“啪”地一声,啤酒液溅到了祈热的卷子上。
“好样的,于根伟!”陆正午一块儿起身。
另外四个小的也一齐欢呼。
方才紧绷的陆时樾垮了下来,坐回地板,笑着重复一遍,“于根伟。” 说完回头,赤着脚,长腿一动,一只脚作势踩一下祈热的光脚丫子,“进了,祈热。”
祈热作为打赌的另一方,本不该高兴,这会儿心由不得自己,也跟着大家一起开心,笑着把脚移开,“是进了啊。”
两人对视一笑。
那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一颗足球拽紧了国人的心,一场球赛影响着整个中国。
当主裁判吹响最后的笛声,比分停在中国1:0阿曼,CCTV-5的界面上被五个放大的红色大字挤满——
我们出线了。
这是中国队第一次杀入世界杯。
球场上球员奔跑,有人仰天痛哭,有人紧紧拥抱。场内的观众挥舞着红色五星红旗,喊着“中华民族万岁”。
电视机前,祈热不确定,陆时樾泛着光的眼睛,是不是因为哭了。
窗外响起鞭炮,起初只是自家院子里,祈畔放完一串,陆正午又接着放一串,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鞭炮声炸响在街坊邻里。
几个女孩子跑出去,祈热抓住祈畔,“老祈!我们放烟花吧!”
她呀,不过是单纯喜欢放烟花罢了。
祈畔从兜里掏钱,还没递出去,父女俩中间横进个小矮子。
“电话。”陆时迦手里拿着的,是方才被祈热摆在桌上的祈畔的手机。
“是喻星淮!” 号码是祈热存进去的,李妲姣踮着脚,眼睛放着精光,先见着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祈热将手机一夺,按下发着绿光的键,“喻星淮!”语调高得出奇。
“免提免提。”旁边祈畔提醒。
大伙儿都凑了过去,围着一只诺基亚,试图从电话里感受现场的气氛。
估计是喻星淮将手机举了出去,声音经过电流传过来,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听到了么?”他问。
听筒里传来的,口哨,喇叭,呐喊,哭声,笑声,连成一片。
几个人七七八八地回,“听到了!”“听到了!”
喻星淮听到祈畔的声音,忙不迭喊:“叔叔!我们赢了!”
祈畔一把将手机抢到手里,“诶!星星啊,帮我们在现场吼几嗓子!”
隔了几秒,喻星淮的声音又远了,“爸!帮祈叔叔吼几声!”
“还有我还有我!”陆正午从外圈挤了进来。
“我也要啊!”李妲姣不知什么时候搬了把椅子出来,人站上面,比大家高出一大截。
一个电话持续几分钟,两边喊得都有些费力,却都是满心雀跃。
喻星淮说自己要退场了,挂电话前,手机回到祈热手里。
喻星淮贴着手机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祈热站一弯月亮下,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昨天才见过。
“早知道,拐也要把你拐来。”
祈热想,说这句话的喻星淮铁定比天上那星星还亮,他未说出口的那句,由祈热来说,可添加了几句,少了点浪漫,“别磨磨唧唧了,想你了,明天必须回来。”
那边喻星淮笑着“嗯”一声。
电视机没关,画面里切到挤满人的沈阳青年大街,大家游/行庆祝,鞭炮声此起彼伏。踏上归程的沈飞日野客车上,球员带着哭腔大声唱着“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
国家体育总局以及各处代表给国足代表团发去了贺电。
第二天,同样的贺词,被陆时樾通过校园广播播出来,声音不像平常那么清冽,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早中晚都播着类似的内容,到下午放学,仍能听见追赶的学生在说足球。
陆时樾要在广播站多待一会儿,祈热先回去,一出校门,对面晃起根小红旗。
喻星淮刚到,避开车子跑了过来,他穿了祈热熟悉的衣服鞋子,祈热却觉出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喻星淮把旗子递给她,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昨天就是举着这支旗子?” 祈热接过小旗子举了起来。
“嗯,大家都举着。”说完又补充一嘴,“我妈也举着。”
祈热乐出声,“想象不出来。”
喻星淮跟着祈热往木樨门走,便是要送她。两人走走停停,两三百米,带回来的一对纪念耳环已经被喻星淮不熟练地戴在了祈热耳朵上。
祈热捏捏耳下悬空的两颗圆圆的迷你足球,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到哪儿都惦记着我?”
喻星淮挠挠头,“没有吧。”他故意不承认,却真想起还有件事儿,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票,“这个送陆时樾作纪念,他要的话。”
祈热接到手里,仔细看一眼,除去门票上基本的票面信息,还印上了纪念章。她随手收进包里,“他还能不要?你是没见着,他昨天差点都哭了。”
“想象不出来。”喻星淮学她的话。
又走几步,喻星淮停了下来,他面朝对面的小商铺,牵住往前走的祈热,“那是迦迦吧?”
祈热“咦”一声,望了过去,正被店老板喷一脸口水的,可不就是小矮子么?
“怎么跑这儿来了?不该在校门口等我么?”祈热说着就要横穿马路过去,被喻星淮拉住。
等没车了,喻星淮才松了她。
祈热跑着过去,直冲那家文具店,到了门口,欲张嘴,被人抢了先。
“我来付。”
祈热看过去,门内的货架间,鹿小诗刚从里面拿了东西走出来。
祈热眯着眼看她手上抱着的几本书,确定了先前在她家得出的一点结论。
“不用。”陆时迦望一眼突然冒出来的鹿小诗,速速低下头去。
鹿小诗以为陆时迦不记得她了,要开口解释,这回换祈热抢白。
“干嘛呢?放学不回家跑这儿来做什么?”祈热几步迈进去,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见得要小矮子回答,是得在老板面前摆足气势。
说完了,才施舍一个眼神给店老板,“差您多少钱?”
店老板这时也觉自己小题大做,“不多,也就两支笔,一个笔记本子,3块。”
“来,给您。”后边喻星淮递了张纸币出去。
绿色的50。
祈热突然又心虚了,急忙低头看向陆时迦,催他,“赶紧装起来啊。”
陆时迦木着脸把东西放进书包,闷声说一句“谢谢”,明显是在跟喻星淮道谢,祈热却挥挥手,真真地问,“你跑这儿来干嘛?”
陆时迦不回答,“我先回去。”抬脚,立时就出门去了。
祈热倒吸一大口气,只觉这小矮子欠收拾。
跑走一个,还剩一下,剩下的这个,祈热见了也心虚。那两瓶被丢回去的指甲油也不知道这会儿落到了哪儿,她笑得尴尬,“好巧。”
鹿小诗笑了笑,祈热便学矮冬瓜的作风,快速地说:“先走了啊。”
一句道别,切断了交流。
这下也不要喻星淮送了,祈热一路小跑回了家。
进院门,陆时迦站在家门口,背上的书包还没卸,柳佩君从门里出来,见着祈热,“热热啊,迦迦说刚才你帮他付了钱。”
祈热下意识要否认,又觉没必要跟柳佩君讲那么清楚,便点了点头。
一点头,小矮子的脸色黑了。
祈热知道他在想什么,气不打一处来,喻星淮的钱,她也要还的好不好。
“阿姨就不给你钱了啊,下回让你陆叔叔带你们几个小孩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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