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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也沉沉 (知之為知之)


  他们用完饭,自有听差来收拾。两人又走到院中去抽烟,肖雍本来心情十分不好,现在却突然有了些精神似得,问道:“戍卫队里的人你们到底是怎么选的?是否都要经过审查?”方定奇以为他是问那李姓戍卫的事情,倒严肃起来,“自然是要过审的,但是有时候,这些东西也伪造的出来。我们有审查步骤,就不准人家有应对之法么?”肖雍道:“总要尽量规避才好,不然又要生出大麻烦来。其他地方也是,我看王处长素来严谨,也不晓得特训班的审查如何,希望不会出什么情况吧。”
  他这样一讲,方定奇难免觉得疑惑,也瞧他不愿多说,也只好不问。
  肖雍饭后离开行辕,回特情办公室去,倒不曾想,从之也在。从之瞧见他,便过来打招呼。又说逛街时给他带了两包好茶叶,他只好收下。从之有心要跟他说话,便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终于问了“天机门”的事情。肖雍看了看她,只觉得脑门子发紧,半晌,才调侃似得说:“我都听方定奇说啦,你如今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操心这些?”
  从之不免脸上一红,道:“别人不晓得我,你难道还不晓得我?别说是现在八字没一撇,纵使两笔俱全,我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她这样一说,肖雍不免一笑,而后才回她,“你问的这事儿我不清楚,我得去问问方定奇才好答。”他如此应下,从之便知道他会替她开口问的,便拍了拍他的肩道:“那就拜托了,谢谢。”又一阵风似得走了。
  叶庭让既要大婚,自然少不了要忙的事情。礼俗礼节等一应事务被幕僚们接手。从之本是挂在特情办公室名下的特别身份,易楚臣只好把她的军籍取消。也就不必受“特务不得成婚”这条不成文的约束。倒是老学究们觉得她这个身份很是为难,便费了好一番功夫,好歹把她说成了是弘农杨氏的后人,看起来名正言顺了许多。叶庭让因着从之的喜好,所以说了从简,可再简也简不了几分,他到底耐不住幕僚们的心意,只好由他们去操办。
  肖雍作为从之的老同学,又是上司,少不了提前送她一份大礼,他们约在茶轩里喝茶,从之又从他手里拿到了一份关于“天机门”的文件,肖雍说:“这是我跟方定奇要来的,他说,哪怕是在颍军之中,也是机要秘案。因为你是夫人,所以才拿来的,但是更多的,就没办法了,当时就已经全部销毁了。”
  她放进包里之前,略扫了眼,却是图文并茂的样子,想来肖雍是花了不少心思,不由得很是感激。眼见他又推过来一个黑色丝绒的盒子,里面是一串三匝的珍珠项链,俱是指甲盖那样大的合浦明珠所制。他笑了笑,“我们这关系,我不提前送份礼,都说不过去的样子,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你便收下吧。”从之自然盛情难却,只道:“你家大业大的,这还不算名贵,怎样的才名贵?”肖雍状似无意,倒真的看了她一眼,道:“心意才名贵啊。”倒说的从之哑口无言。
  两人不过聊几句闲话,从之不觉,肖雍一直在打量着她,若有所思,在她告一段落的时候,才突然问了一句,“从之,结婚快乐吗?”从之这几次见面都觉得肖雍奇奇怪怪的,好像藏着十分多的心思似得,如此一听,更觉如此,她微微蹙着眉,道:“哪里有这样问人的?”肖雍见状,却又是一笑,只道:“少帅对你如此用心,与他结婚,应该是要很快乐的。”
  从之看了看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一紧。


第26章 【二十五】
  因叶家宗祠在桓福山上,所以叶庭让和从之起了个大早,上山祭祖。从之亲自备下了祭礼,由老辈的管家操持,倒也一切顺遂。等礼毕,已是晌午时分。两人住在祠堂后院的一间雅阁里,说是雅阁,其实是一重别院,两层白色的洋楼,并一个小花园。
  余夫子自隐退后,便一直住在这附近,他早年为叶庭让幕僚之首,曾授过他半年国学。叶庭让一向敬重他。他留了叶庭让说话,从之体己,便脱身上楼休息。她前一日晚上没睡好,这时候特别困,几乎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现在已经是夏初,有云卷上来的时候,就会遮掉月亮和星星,围墙楼阁的影子短短长长,参差不齐。外面刚下过一场雨,照看陵园的几个仆妇手脚轻快的把名贵的花花草草都收进了门廊下,空空的院子,显得有几分寂寥。叶庭让陪夫子喝了点酒,这余夫子出了名的酒量好,不过几樽,叶庭让便甘拜下风。余夫子体谅他不日新婚,知道他装,也由着他去。宴罢,便自顾自的提着灯笼下山回家去了。
  等叶庭让上楼,从之已经用过饭了,洗了澡出来开门,头发还湿答答的披在肩上。叶庭让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他手持着吹风机替她吹好了头发。对她说:“这季节正好错开了荷莲最美的时候”他说,“半山腰那里有一汪温泉,父亲意外发现之后,便围起来做了私园。盛夏的时候,山间小泉里的水活络,还会有鸳鸯。”
  “鸳鸯?”
  “是啊,鸳鸯。”叶庭让揽着她,“就是画上看到的那种。我经常在想,如果将来不做统帅了,就到这山水之中过逍遥日子。”
  从之原以为那说法不过玩笑,这时候听他又提,才觉得他约莫是当真如此打算的,手往他鼻子上蹭了,才说:“你怎么会不做统帅,这么大的家业,说丢就丢,对不起祖先。”
  叶庭让抓住她探出袖子的,白萝卜似得一截手臂,说:“家国一统,国泰民安,才对得起祖先。占山为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从之靠在他身上听他说着话,他整个下午都跟余夫子在一起,很难得的,说起他的少年时光。原来他也有过恍然无知的时候,也有过爬窗逃课的时候,也有过淘气溜号的时候。从之觉得亲切,可是也感慨,自己从未有过这般任意妄为的时候。她一生之中最像她自己的时候,就是现在。因为有人宠爱,所以有了无穷无尽的底气。
  叶庭让摸了摸她的手,突然说:“你晚饭吃的少,现在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从之晓得他一向在意她的胃病,肯定是问过是小厨房了。她低头想了想,故作不懂事,翻过身来,亲了亲他的唇角,说:“想吃爱弥儿的菲力牛排,还有奶油浓汤。”
  爱弥儿是雷州的一家西餐厅,距离这里二百余里地,她现在说这个,摆明了是开玩笑。她没放在心上,捉了他的手把玩,时而轻点他的指尖,时而与之十指紧扣。叶庭让紧着她玩闹,而后才握住了她的手,说:“那还玩什么?快点起来啊。”
  从之笑了,“开玩笑呢,都这个点了。不早一点休息,明儿又要睡到日上三竿,平白惹人笑话。”这许多日都因准备着婚事,那些幕僚又十分上心,每每十分早就到都安官邸来,问他们的意思,好几次都叫人在客厅等着,倒让从之觉得十分尴尬。
  叶庭让拿着她那件红色绣百合的衣服往她身上穿,道:“那便让他们笑话去,又如何了?我连蜜月都得欠着夫人的,不过是去吃顿西餐去,谁又能说什么?”说话间,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快起来吧夫人。”他对她笑,替她整理好衣服,最后又带上两条薄毯。
  从之一张小小的脸,红色的外衣衬得肤色白皙,神情似无知又似天真,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极是可人。叶庭让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带着她骑到半山腰的温泉那里,赏玩了一会儿,才回去营房,重又开了车出来。一众戍卫以为他们不过出去逛逛,倒也殷勤,叶庭让脸上因着隐瞒了他们,好一阵得意。
  车开的不快,有风丝丝的吹进来,还好叶庭让带着两条薄毯,从之一上车就睡着了。叶庭让不紧不慢的开了几个钟头,在天刚擦亮的时候,到了雷州城下。日头正早,城门还没有开,路上也没有人。他们停在城楼下避风处休息。从之也醒了,有些怔怔,没想到他真的带她到雷州来了。这时候叶庭让才瞥了她一眼,悠悠的褪下了皮质手套,道:“为夫开了一夜的车,有什么奖励?”从之抬眼看了渐明的晨光,才说,“你还是先到后座来睡一会儿吧,离开城门还有一会儿呢。”
  约莫真是累了,他依言坐到后座来,躺在她身上休息。不一会儿就有矮矮的鼾声响起来。早起的都是赶集的人,陆陆续续的,车边上停了几辆板车,看起来都是很朴素的人。从之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可以比得上此刻来的安宁平静,美好的有点不真实。
  等到城门开启。两个人去了爱弥儿吃了早午餐,点了面包,烤肠,浓汤,牛排还有甜品。瞧着阳光正好,便就在街上乱逛,东看看,西看看的,又兼看了场电影。
  两人玩忘了日头,便在雷州城里过了夜。从之嗔他,“你倒也不怕他们乱了套。”叶庭让满不在乎,“乱都已经乱了,也不在乎何种程度了。什么都比不得夫人开心来的重要。”从之哼笑了一声。
  他们住在河边,晚上的时候看着有许许多多的花灯飘过去,从之默默的在心里许了愿望。只是,事与愿违,晚上她做一个梦,梦见了言疏衡,也梦见了姐姐熙之。梦见熙之替言疏衡挡枪,满身是血的躺在她怀里,天上又下着大雨,湿淋淋的,她觉得手上粘腻,打开来一看,是血雨。而言疏衡,只是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对她说,“你看,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这就是背叛我的后果。”越说越狰狞,叫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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