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时声音平稳,不疾不徐,脸颊连一丝绯红也无,大概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羞人的字眼。酥麻感从梁津舸的脊椎骨快速荡开,他显得有些焦躁,像是每一个青春期里莽撞又满是顾虑的少年:“……别逗我。”
“你不想?”唇贴在他耳廓,沿着耳垂轻扫一圈,陈当好在梁津舸的战栗里带着点苦恼开口道:“可是梁子,我想试试呢,都不想去上课了。”
梁津舸的目光沉下来,嘴唇抿紧了。他环顾四周,校门口人来人往,心里暗暗骂了句粗话,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无处宣泄的躁动得到一点释放,挣脱开陈当好的手,他绕回驾驶座,而陈当好在这时候已经识趣的解了车锁。
车子在校门口缓缓启动,绕过学校大门,往偏僻小巷开过去。这车是季明瑞买给陈当好的,登记的是她的名字,可一直到现在,他连驾照都没让陈当好考过。车里放着季明瑞会喜欢的摆设,大多是修身养性的小挂件,车窗前的弥勒佛笑的慈祥憨态,大约是看不到车里男女如何耳鬓厮磨。
车厢内空间狭小,座位放倒也还是不比床上施展得开。陈当好穿的厚重,光是脱衣服就废不少时间,梁津舸已然急不可耐,近乎撕扯的纠缠里,也不知道谁的手碰到广播开关,每天下午的音乐节目如约而至,粤语歌词流淌,第一句歌词出现的同时,他们在狭小车厢里融为一体。
“宁愿滞留在此处,宁愿叫时间中止,我不会再信未来,我不要再看历史。还能活才是讽刺,故此不用做傻事,让痛苦,轮千次,彰显那快乐有尽时……”
梁津舸是听不懂粤语的,陈当好也是,他们都生于干燥的北方,对南方情怀懵懂而陌生。可是这一刻,歌词缓缓流淌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眶酸胀,拥抱着怀里的人,分明已经最大限度完全占有着她,却还是觉得不够似的心里慌张。
嘴唇颤抖的贴在一起,吞下她细微的呜咽,梁津舸温柔地吻她,带着珍惜带着心动。
下午时分,冬日终于显露出一些阳光,这些阳光透过车窗,也仿佛穿越他们交缠的身体。陈当好身上披着梁津舸的毛衣,这毛衣太大以至于轻易就将她包裹在里面,她闭着眼,窝在梁津舸怀里,像一只无所事事的晒太阳的猫。每当这种时候,他们抱在一起温存,他是想跟她说些什么的,可是嘴拙,任何一句都说不出口,手抚在她鬓角,他在心里轻轻叹息。
瞬间里,他恨不得将两个人拧成一股绳,这样也就不必分开。
“我那天在学校看见情侣一起上课,手牵着手进教室,坐在一起聊天。教授讲课的时候他们的手也不分开,下课了就手牵手离开。”陈当好闭着眼睛,额头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平静却带着点难过:“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没有季明瑞,我是不是也会是那样的女孩,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喜欢的人走在街上坐在教室,牵着手也不觉得惶恐不觉得羞耻。”
梁津舸没应声,手贴在她腰上,轻轻摩挲那一块光滑的肌肤,他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他愿意听她的声音,甚至她肯对自己讲这些,就已经让他心生感激了。
“可是我偶尔又会想,没有季明瑞,我只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传媒这样的专业,怎么可能熬出头。我是不是该在自己还有本钱的时候从季明瑞那捞到尽可能多的好处,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发觉我在动摇。”陈当好皱了眉,眼睛没睁开,梁津舸可以看见她睫毛下强忍的泪。
“梁子,我可能真不是一个好人。我这么认真的跟你说了,要是哪天我伤了你,你可以怨我,但不能说我骗你。”
“那咱们的约定还算数么?”
“关于吴羡的吗?”陈当好仰头看看他,复又闭上眼:“作数的。季明瑞忙过这段时间说要带我出去旅游,到时候总能找到办法。”
梁津舸顿了顿,今年冬季明瑞地产来势凶猛,季明瑞大概真的财大气粗,甚至开始不在意在业界树敌。这对于对家来说是机会但也危险,心里的想法很多,胳膊动了动,抱紧了怀里的人,说出口的却是:“当好,你想过以后没有?”
“什么以后?你说离开季明瑞之后?”
梁津舸的下巴抵在她额头,缓慢的点了点。
这个问题或许是给了她压力,陈当好深吸口气,伸手在梁津舸的口袋里摸烟。她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她想找什么,手覆在她的手上,代替她把兜里的烟和打火机拿出来。火苗亮起又灭,梁津舸坐起身,陈当好叼着烟,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旧黏在他身上:“我没想那么多,陵山我大概是留不下了,再考大学重新活呗。季明瑞再怎么只手遮天,也就是在陵山而已,我其实都做好过最坏的打算,事情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了,那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事情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了。
这个现在,是被季明瑞金丝雀般囚禁的现在,还是和他不清不楚厮混在车里的现在?梁津舸不能问,却明白恐怕都包括在内吧。心里那层若有若无的悲凉又在蠢蠢欲动,他的手稍稍放开一些,去摸车后座上堆着的衣服。
他得先把衣服给陈当好穿上,手指勾过掉在地上的内衣肩带,忽然又听到她靠着他肩膀唤他:“梁子。”
“嗯。”他轻声应和,手已经拿起她的内衣。
“这烟什么牌子?一股香精味。”
“……女士烟。”
“为什么不买大前门?”
梁津舸一愣,想起她之前堆在枕头下面的未动过的烟,他以为她不喜欢大前门的味道,所以才专门换了女士烟买给她。被她这么一问,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缘由,耳根慢慢泛红,梁津舸有点支吾:“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陈当好蹙眉,胳膊揽在他脖子上,拿走了烟就这么吻上他的唇。舌尖不知羞臊的在梁津舸嘴里扫了一圈,沾着点晶莹口水,陈当好眯着眼睛看他:“是不是香精味太重?你说?”
怎么会有女人在无理取闹的时候也透着股媚态?梁津舸不懂,大概是见识太少,轻易被套牢。手臂收紧了,原本已经勾在指尖的内衣掉回地上,他低头把她身上的毛衣扯走,撕扯中陈当好娇笑,他们再度纠缠在一起,窗边夕阳就这么爬上来。
极致的喘息声里,梁津舸抱紧她,有悠扬的下课铃声从陵山大学校园传出。他们距离太远,声音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陈当好的呼吸,他们真的拧成一股绳子了,这一刻彼此是不分开的,他从前一直不知道这样的情感是什么,而这时候,温暖而狭窄的车厢里,梁津舸明白。
他是爱她的。
这爱究竟有几分呢?他不知道,吻着她汗湿的鬓角和肩颈,梁津舸在心里喟叹。
当好啊,天长地久的幻觉里,我确信自己爱着你。
第23章 快乐有尽时(三)
吴羡接受第一次化疗的时候,身边除了助理没有别人。她躺在病床上,对于进去后可能会经历的任何流程都不陌生。她接手医院,实际上是托了季明瑞的关系,他说女人总不好闲在家里像个怨妇,劝她有点自己的事业。
那一年她算计他,却让自己赔的血本无归,季明瑞不知道她做的什么生意,也没有兴趣,但对于她投资失败倒是并不惊讶。那时候陈当好还没出现,甚至风华别墅可能都不存在,季明瑞下班后还是会回家,同她像每对气数已尽的夫妻那样争吵。
他们分明没爱过,吵起来却不留情面,他讽刺她没能力,她嘲他赚的都是黑心钱。吴羡还记得那个春天的下午,他们难得和谐,坐在一起喝一杯下午茶,点心放在桌子上,窗外微风吹进屋里,美好的不像话。季明瑞在桌前看报纸,桌子中间放着煮好的咖啡,吴羡伸手给自己倒一杯,刚要喝,听到对面男人极轻的声音:“没放糖,苦。”
他眼睛没离开报纸,更没有落在她身上哪怕一秒,吴羡微愣,他不给她询问的时间,将自己面前那杯推给她:“喝这个,我刚调好的。”
她在他的余光里。
季明瑞瞬间的温柔让吴羡受宠若惊,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调和的,或许他们也能像其他夫妻那样拌拌嘴还是好好生活下去,或许,季明瑞根本,就有点爱她吧?女人总是愿意对感情过度乐观,乐观到他只是给了她一杯甜咖啡,她就可以幻想出他们绵长的未来。心里的柔软在发酵,吴羡用手撑着下巴,忽然生出想要与他聊聊的心思:“季明瑞,你在看什么?”
季明瑞略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把报纸翻过来给她看标题,其实她也知道他看的无非是金融股票之类,可除了这个,她不知道她还能找到什么话题:“公司股票怎么样?”
她的反常真的吓到季明瑞了,可马上的他表情一变,又恢复到最开始的平静淡然:“怎么,开始惦记我们公司的股票了?”
吴羡眨眨眼,没用的自尊心让她将心底的柔软藏好,低头把那杯咖啡推回去:“没有,随便问问。”
“你要是在家里闲得难受,我帮你找点别的工作。你不是医科大学毕业的么,做点跟你本来专业相关的。”季明瑞说到这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浅笑:“也好过你坐在家里整天琢磨着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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