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黎溯川坐起来,揉着眉心问。
顾医生看时间:“刚好一点,你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嗯,时间刚好,我得去公司。”黎溯川快速穿好西服外套。
顾医生正襟危坐地看他半晌,担心挂在脸上:“你最近的病情恶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前一阵子不是挺好的?”
他只有失眠最严重,在家里几乎无法睡觉时,才会到诊所借助治疗手段强迫自己勉强睡一会儿。
“没事。”黎溯川愣了愣,矢口否认。
顾医生叹气,忍不住开口:“是和黎小姐有关对不对?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黎溯川和杜晓眠的事,顾医生是知道的。因为前一阵子,黎溯川没怎么去诊所,顾医生打电话关心慰问时,他还非常显摆地说:“她比你强多了,你很快就要失去我这个VVIP大客户了。”
结果得意不到一个星期,这货就半夜三更打电话来说自己头痛得快死了,让他帮自己止痛,吓得顾医生赶紧上门服务。
黎溯川冷下脸:“这不关你的事,别瞎打听。”
顾医生摇头叹气:“你什么都不说,一点也不配合,我怎么帮你?你怎么把杜小姐得罪的?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想办法帮你把她追回来。”
黎溯川垂下眼沉默,老半天终于勉为其难地开口:“说了不该说的话。”
顾医生:“什么话?”
黎溯川低着头,眉心蹙成一团:“我让她不要管我的事,不要把梦里的关系带到现实。”
顾医生立马睁大眼,激动得站起来:“我去,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我要是敢对我老婆说这话,早抽我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立马理理衣服重新坐回去。
黎溯川低下头又是一片沉默。
顾医生摇头,诚恳地说:“黎总,你是不是不会谈恋爱?你让她不要管你的事,就代表你不把她当自己人,但是实际上你们的关系又是最亲密的,你不觉得矛盾吗?你让她不要把梦里的关系带进现实,那你为什么要去找她,不就是为了跟她在一起?一对相爱的男女在一起,最美好的结局不就是走向婚姻和家庭?你既想和她在一起,却不想要婚姻,你连最美好的结局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杜小姐会怎么想?黎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对婚姻有所排斥,这些年,你一直对自己的父母避而不谈,但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往往是一生,你只有解开了这个心结,才会在感情这条路走得更长远……”
“够了!你今天说得有点多。”黎溯川冷冷打断他,摔门而出。
顾医生抓脑袋汗颜,黎溯川是他见过最难搞的病人,没有之一。
这些年,黎溯川透露给他的家庭信息永远都是父母早早双亡靠奶奶养大,而奶奶在一场爆炸中去世,自己是孤家寡人。
但顾医生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了解到,事实并不是如此。
五年前,就在黎溯川因为失眠头痛找他治病的前几个月,曾有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坐在他公司门口大吵大闹 ,骂他冷血无情,六亲不认,这事还被人拍下来放在网上,不过很快被恒越的公关团队镇压,没掀起什么风浪。
并且奇怪的是,一个月后,那个男人的尸体在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上被人发现 ,警方调查结果是意外坠楼。
顾医生凭着直觉,总认为黎溯川的失眠头痛大概跟这个男人有关,但他守口如瓶,从来没有透漏一个字。
恒越大门前,黑色轿车缓缓停下,黎溯川推门下去,刚走两步,就见一个男人突地朝他冲过来,不过还没靠近他的身,就被保安死死拦下。
“小川儿,杜小姐把话带给你了没?你已经知道的对不对?这都半个月了,你怎么没有反应。”李祥一面应付保安,一面激动地喊。
黎溯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过这次没有直接走掉,而是对保安挥了挥手说:“让他过来。”
第41章
“跟我来。”黎溯川扬了扬下巴示意, 面无表情地走进大厦。
李祥愣了片刻, 脸上浮出惊喜,大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厅, 进入楼道。
李祥刚拐角, 还没反应过来,领口就被人一把抓住,随即身体被迫转了一百八十度, 连连后退好几步,背撞上墙发出闷哼的声响,而黎溯川的手臂抵上他的脖子。
“叫你别在我面前晃,你TM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黎溯川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
李祥前后夹击,痛得皱起了眉, 却没有还手, 他艰难地咳一声说:“我也不想,但我实在没办法, 我以为杜小姐的话你多少能听几句。”
“你TM还有脸提她?!”黎溯川突地怒吼, 抵着李祥脖子的手臂更加用力,恨恨地说:“拜你所赐,连她也离开我了, 你满意了吗?”
李祥赫然睁大眼,眼底满是歉意,呼吸受阻,让他脸憋得黑中带红,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小川儿,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黎溯川没有听他道歉的心情,发着狠逼问:“你跟她说了什么?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李祥竖起手掌发誓:“我没跟她说什么,除了让她帮忙带句话给你,其他什么也没说,我发誓。”
黎溯川面色缓和了些,抵着李祥的手放轻了力道,但仍旧不容反抗地道:“我警告你,以后离她远点,不许再找她,不许对她多说一个字,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李祥点头:“好,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杜小姐面前。”
黎溯川这才一点一点松开他,理了理自己因为动作弧度太大,折起的西服。
李祥得了自由,立即揉着脖子深呼吸调整气息,缓过来以后,他看着黎溯川恳求地说:“但是小川儿,你也得答应我,去见你妈一面吧,她这半个月等不到你,病情又加重了,医生说她或许撑不过一个月。”
黎溯川黝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波澜:“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李祥拿他没办法,只能干着急:“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你不能这么狠心,连她最后一面也不见。”
“在你跟你爸抢走她的时候,我就没妈了。”
黎溯川嗤地一声冷笑,抬步要走,李祥急着抓住他的衣服:“我知道她对不起你,我们一家人都对不起你,但就算她有千错万错,她也终究是你妈,是她生下你,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这个事实你一辈子也否认不了。”
“那她生我的时候问过我愿意来到这个世上吗?她丢下我的时候有想过我是她生的吗?”
李祥被黎溯川问得一时无言以对,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却再也没有抓上去的勇气。
下一秒,黎溯川单手插进裤兜,毫不犹豫地走出楼道,进入电梯,扶摇直上。
李祥在楼道里呆了半天才走出来,垂头丧气地离开。
顶楼的办公室里闹轰轰的,有在讨论公事的,也有在摸鱼聊天的。
但就在电梯门叮地一声响起,专属于黎大总裁快速而富有节奏的皮鞋声越来越近时,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死气沉沉。
最近半个月老板阴晴不定的毛病变本加厉,动不动就大发雷霆,谁也不想被他揪到尾巴,骂得狗血淋头。
大家用眼角的余光目送老板回到办公室,吊在嗓子眼儿的心脏刚要落回原位,就被办公室里突如其来的打砸声吓得快要破喉而出。
整个顶楼,人人自危,如履薄冰,气压低得能把鱼闷死在水里。
若大的办公室一片狼藉,书籍,文件,杯子,摆饰……
砸得实在没有东西可砸了,黎溯川瘫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随后又闭着眼睛慢吞吞地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
静静地吸。
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飘出来,腾在空里久聚不散,像他心里恶臭却又挥之不去的童年。
黎溯川的家和李祥的家房檐挨着房檐,两人八岁以前几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下田捉泥鳅,好事坏事全都一起干。
李祥长黎溯川两岁,胆子和主意都比他大,玩的时候带着他,跟隔壁村干架的时候照着他,两人狼狈为奸的几年里,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李祥七岁的时候,母亲病死了,黎溯川大大方方地带好哥们儿回家,扬言要把自己的妈妈分给他。
好哥们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妈妈也一起叫,虽然李祥那个时候没叫出口。
黎溯川的母亲叫温静,是个斯文秀气,面容姣好的女人,虽然家庭并不富裕,但是对这个邻居家没有妈妈的小孩子还是很照顾的,嘘寒问暖,热饭热菜,从来不吝啬。
李祥心里对这个温柔的阿姨真的是感激涕零。
第二年,村里兴起了去沿海打工的热潮,一个人在外面找到好的活干,回头能把大半个村的人都介绍出去。
李祥的父亲就是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在外面干了两年挣得腰包满满,村里人看了都生羡慕。
黎溯川的父母见状也跟着李祥的父亲出去赶了这个时髦,孩子自然留给家里老人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