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湑借着目力,依稀分辨出她手里的小玩意儿:什么都有,小香水瓶、旧钟表、收音机、搪瓷杯子,以及一些发黄的旧书籍......她只开了一个箱子,另一个,她似乎没打算动。
等到天黑,这鬼市便亮起了大大小小的手电光。这都是临时的摊位,不拉电灯,买卖皆靠一只手电筒。淘物件儿便各凭眼力,认准了就喊价,要买到假货,也只好自认倒霉。
千里眼把一只铝皮手电筒塞给叶湑,提醒她:“手电光只能照地摊儿上的物件,不能照摊主,这是规矩。”
“这是为什么?”叶湑拿到手电,揿下开关,一束泛蓝的白光穿透黑暗,打在不远处的地摊儿上。
“以前的鬼市卖的都是来历不明的东西,白天不能做的交易,就都留到晚上。既然见不得光,你想想,那卖家他能让你知道他长什么样?”
“现在不怕这个了吧。”
“那确实,现在就是觉得那规矩神秘,搞来增加点仪式感。”
叶湑拿着手电筒,绕过其他的地摊儿,来到柳树下那人面前。她蹲下去,打开手电细细挑选。
千里眼有一件事想错了,她来鬼市,并不全因为某个人;旧货市场本就充满了吸引力,更别提还是打着鬼市名头的旧货市场,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能淘到些绝版书籍。她也是看这女摊主特殊,一个人拉着两只大箱子,有些好奇,这才跟了过来。
这摊主与人打起了电话:“又把钱花没了是吧?”
叶湑看她一眼,捡了只旧手表放到面前。摊主瞥到她的动作,伸出五根手指,捏成一朵梅花。
“五千?”
摊主摇头,又捏了捏手,做了个向下的手势。
“五百?”她又摇摇头。
该不会是......
“五十?”
摊主终于点头,甩出一张二维码,指了指上面一行小字:恕不讲价,扫码带走。
“我穷,找谁别找我。”她继续对着电话讲。
叶湑用手机一扫,给她账户转过去五十块钱。女摊主冲她比了个OK手势。
回头一看千里眼,好家伙,这人蹲在一旁,正抱着本旧书看得津津有味。
叶湑没急着走,她还想看看,另外一只箱子装了什么。
女摊主把鸭舌帽往身后一扔,将头发别在耳后,无欲无求的脸说着无情无义的话:“你他母亲的!饿死算逑。”
挂断电话。
她看向叶湑:“见笑。”
叶湑指着那只箱子:“里面的东西能让我看看么?”
女摊主捡起地上的鸭舌帽,掸一掸灰尘,重新戴上:“行。”说着,她把箱子带锁的那一面转过来,上面还贴着封条。
封条白底黑字,写着三个字:岁方宴。
“岁方宴?”
女摊主把箱子卸到地上,撕开封条,打开箱:“我的名字。”
她把箱子里的东西翻出来,叶湑暗自吃惊:都是些古玩,瓷器、玉器、铜器、金银制品......种类齐全,像一个迷你博物馆。
千里眼动了动耳朵,把旧书一放,屁股腾挪过来看热闹。
“想要哪个?”
“宋玉有么?”
千里眼瞪大眼睛,嚯!叶湑竟懂得这个?
“有。”岁方宴埋头在箱子里挑挑捡捡,翻出一只莹润碧绿的玉牌,扔到她面前。
叶湑看一眼,放在一边:“那唐镜呢?”
“也有。”岁方宴摸出一只镶嵌螺钿花贴的菱花镜。
千里眼暗自抚掌,太牛逼了。
叶湑沉吟一会儿:“我想看看唐寅的真迹。”
岁方宴手上动作顿在半空,眯起眼打量叶湑,片刻之后,她从箱子里抽出一纸卷轴:“唐伯虎的画作,我也有。你要哪个?”
千里眼叹服,还有什么是叶湑不懂的?还有什么是岁方宴没有的?
“卧......”他打算发表一通赞叹,刚一个卧出去,没槽出来。叶湑开口了,他敛声屏气,打算听听她要说什么。
叶湑:“都不要。”
千里眼一个“槽”字已经升到喉咙,随时准备喊出来。心中对叶湑的敬意又高了三分:都不要?这一看就是行家,是打算让岁方宴拿出更珍奇的古玩吧?
“没打算买。”叶湑说。
“就是随便看看。”又补了一刀。
“......槽!”您啥也不买,瞎问个什么劲儿啊您!
他偷偷瞟一眼岁方宴,看到她那张脸黑沉下来,连忙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可以想见,一场血腥、凶残、暴力、严酷的局部战争,在所难免了。而他能做的,只有在这属于两个女人的战争爆发后,犹如玛利亚圣母头顶圣光,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按下120以及110,尽可能地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以至达到不可控的地步。
后续他也将一直保持关注,并会亲自前往医院探视,传达他及一众小弟的殷切祝愿。相信善解人意且聪明伶俐的叶湑,会理解他的一片苦心。
千里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只手从他肩头伸出来,在岁方宴箱子里摸到一块褐红色石头,那人问:“这卖多少?”
岁方宴抬眼看他,报了个价。
高冈放到鼻端闻一闻,确实有股油漆味道,他又问:“这些天有谁来买过这东西么?”
岁方宴从腰间抽出一把青铜刀,往地上一掷,刀把铮铮摇晃两下:“怎么着?今天来的买主,就没一个诚心做我生意的?”
千里眼忙不迭举手:“我!我!我诚心的。”他抓起地摊上的一本旧书,问价买下来。
高冈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风,胖大海会意,掏出证件展示给岁方宴看。
岁方宴眼神几变,笑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拿到一个账本,密密麻麻记录着卖出去的东西。她翻了几页,手指顿在一处地方,抬头看向高冈:“赤铁矿不值钱,买的人不多,除了你,就一个。”
高冈把提前准备好的陈晓冬照片递给她看:“是他么?”
谁料岁方宴竟摇了摇头:“不认识。”
“是不认识,还是不记得了?”
岁方宴抽出地上的青铜刀,摸了摸生满绿锈的刀刃,轻轻一吹,把灰尘吹走:“我没见过。”
千里眼哎哟一声,捂住眼,刚才岁方宴吹的那一下,像有灰尘掉进了他的眼睛,弄得他不住眨眼,眼眶泛起两朵泪花。
不知是因为有滤镜还是怎么的,他感觉经这一吹,他的眼睛非但不难受,反而明亮了许多。这个岁方宴,长这么漂亮,就算是骂人,那也是在给人唱赞歌,不难听的。
“没见过这人,买石头的不是他。”岁方宴把青铜刀插回刀鞘,拧起眉头,想了几秒钟,“好像是个男的,一般高,长得奇怪。”
千里眼按揉眼皮,抄着旧书站起来,这话说得可真是委婉,长得不高,且丑。
要再穷一点的话,这老天爷,还真不给人留半点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大柳树鬼市,原本打算春天去一趟的,现在只能在资料里面云旅游
害!嗬!嘿!唉!长叹!抠脑门!跺小脚脚!
第55章 睡她家
有了个开头,岁方宴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闸门,对那曾来购买赤铁矿的买主的体貌特征,越说越清晰:“很壮,眉毛连成一条线,额头短,嘴巴前凸,腿打不直,手臂老长......”
等会儿?千里眼听得脑袋发晕。
这描述叫他想起博物馆里摆放的老祖宗,赤胳膊露肘子,围一条毛裙,扛着打猎来的野鹿,吭哧吭哧行走在广阔无垠的荒野外,再来一阵风,吹起他额前结着腻子的碎发,露出朴实、无华、憨厚的面庞......
“这是人吗?这是山顶洞人吧!”千里眼哈哈一笑。
山顶洞人?高冈和叶湑皆是一愣,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说话。
-
到最后,高冈还是买下了那块用红油漆掺了假的赤铁矿。等到走出了大柳树,冲着跟在身后的叶湑讲:“你还好没买那些东西。”这么看着,好多都是水货。
叶湑不想理会他,自己把玩着旧手表。那手表久不使用,表带蒙了层白色灰尘,将光亮掩在下面;表盘是蓝色宝石做的,拇指摩挲,便显出一抹澄澈的蓝来。
还怪好看的。
千里眼看一看叶湑的旧手表,又看一看高冈手里的赤铁矿,从鼻腔里冒出一道“嗤”声。
都没啥收藏价值,还是他的旧书淘得好。这么想着,他又翻开第一页,把书放远了些欣赏,啧啧不已。
瞧瞧,这几百年以前的文化人,多至情至性、爽辣直快,拿来和现在的文艺青年一比,简直都是侮辱人好么!侮辱人!
看看第一句写的:“放屁放屁,真是岂有此理!”
太对味了,太符合他千里眼的气质了,那种看人装逼的烦躁与讽刺之态,简直是刻画得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他现在听叶湑和高冈讲话,那就是狗屎不如,全当放屁。
叶湑戴上头盔,骑在车上,等着千里眼坐上来。他把书一收,正要抬脚,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看,是高冈。
他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胖大海,将千里眼推过去:“你们开我的车走。”说着,长腿一跨,坐上叶湑后座。
相似小说推荐
-
渣了前男友后他飞黄腾达了 (琰阙) 2020-05-18完结185 296高中的时候奕舒谈过一场恋爱。临近高考,她撂下一句不喜欢了,分手吧,跑路了。八年后,再见...
-
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剧 (苏放英) 2020-5-24完结3195 11077八十年代,是京剧最后一个辉煌年代。那时候经历风雨的大师尚在,还能盛装粉墨登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