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原本打算第三天联系金画笔主办方,可还没来得及联系,杨义丛倒是先找上她。
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
杨义丛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文儒雅,没有丝毫老板的架子,提前给她点了一份卡布奇诺,问她想不想喝,不想喝换一杯。
沈蕴大约知道杨义丛为什么找自己,故而在杨义丛建议她不要冲动时,没有半点意外。
悠扬的古典的音乐在咖啡厅内肆意蔓延,炎热的午后,咖啡厅内只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各个角落,不是低头在看手机,就是捧着电脑在专心致志地敲字。
沉默片刻,沈蕴问道:“是蒋竞年让您来劝我的吗?”
杨义丛取下眼镜,放到一旁,闻言扬了扬嘴角,慢悠悠地说:“沈蕴,你不必这么草木皆兵。阿年只跟我说你要撤销奖项,并没有说其他的事,但是我能猜到。”
沈蕴未置可否地抿了下唇,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决:“那您也应该知道原因了,所以不必再多费口舌劝我。倘若将来有一天我再捧到这个奖,一定是靠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杨义丛笑了:“之前我一直想签下你,私下跟阿年提过好几次。阿年问我,你什么人没见过怎么就偏偏看上沈蕴。我跟他说,你有潜力,你的作品和你的人一样,都有一股劲儿。这股劲儿,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现了。现在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这话听着像杨义丛在给自己戴高帽子,实则是在恭维她。沈蕴顺势说:“谢谢杨总赏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你这个奖项的事,我还得替阿年辩解几句。”杨义丛苦笑说:“说到底,这个误会还是我造成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要不是我喝醉酒胡说八道,你也就不会误会阿年。”
沈蕴说:“跟您没有关系。”
杨义丛道:“有关系也好,没关系也罢,总归事情发生了,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之前和那几个评委碰面,并非我和阿年主动找上门,是无意中撞见的。恰好那几个人之前跟阿年的公司有过合作,便一道约着去吃了个饭。”
“至于你和阿年的关系,也是我无意中提了一嘴。”
如果不是蒋竞年打电话给他说沈蕴误会了,他压根不会往这方面想。
杨义丛又说:“但是据我所知,那几个人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绝不会因为你和阿年的关系对你另眼相看,更别说会因为这个关系而投票给你了。”
沈蕴有片刻的沉默,杨义丛看在眼里,继续缓缓说道:“如果你实在过不了心里那关,我不干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沈蕴低头搅拌着咖啡,茶匙碰到陶瓷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吭声。
“还有一件事,阿年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手下一顿,沈蕴抬眸,看他。
杨义丛依然保持着那副从容淡定的姿态,嘴角扬着淡淡的笑,说:“还记得签约前,公司打算出资让你去进修的事吗?”
沈蕴点点头。
“其实从头到尾,公司都没打算过资助你。开始的时候,阿年替你跟我谈了合约的事,他说,你签约我们公司的同时,能出国进修,出国期间,你依然会出画稿。我确实欣赏你,所以以最大诚意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是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计划有变,让我在合同里加一条资助你出国进修。名义上是我们公司,实际所有费用都由他个人出。”
沈蕴怔了下,杨义丛笑着摇摇头:“之前吧,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一个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成全你的自尊。”
“当然了,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你并没有接受公司的资助。但是沈蕴,我想跟你说的是,阿年是真的在意你。兴许在你眼里,他的方法并不是那么合适,但是对你的心,绝对没有半点错。”
“我们这群朋友,从来没见过他对另一个人,这么的掏心掏肺。”
“沈蕴,只有你能让他如此。”
-
这一个礼拜,沈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微信对话框,一直停留在她发出去的“收到”两个字上,像一把冰冷的刀,每看一眼,刺得眼睛生疼。
想起那晚,她气冲冲的上楼时,余光瞄到那抹修长的身型,落寞地立在灯影之下。
那一刻的愤怒冲散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想起自己尖锐的话语,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还是讽刺蒋竞年。
沈蕴捏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句话,过了两秒,删掉。
再过一会儿,输入,又删掉。
反复几次,她索性将手机一扔,扑到床上,挺尸。
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谢谢你?
好像都不合适。
沈蕴估算着日子,给方回发了一条微信过去,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方回才回过来。
回大神:后天下午四点吧,怎么了?
天上一云朵:没什么,问问。
过了十几分钟,方回又发过来。
回大神:老实说,你是不是跟竞年哥吵架了?
天上一朵云:??
回大神:他又变回以前那个阎王脸了[大哭]
沈蕴看到那个大哭的表情,能想象出蒋竞年那张冷漠的脸,以及方回被指使时欲哭无泪的模样,笑起来。
然而下一刻,蓦地敛了笑。
回大神:一看就是感情生活不如意,还酗酒,差点胃出血,被我拉到医院去了,啧啧。等回去,你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竞年哥。
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一抖,沈蕴立马拨了电话过去。
没响几秒,电话便接通了,方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蕴焦急的声音堵住:“他有没有事?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方回不知道在哪里,周围很吵,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他说:“你等我一会儿,换个地方。”
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下来,沈蕴急急地问:“怎么会胃出血那么严重?”
方回纠正她:“不是胃出血,是差点胃出血。你真和竞年哥闹别扭了啊,这事儿他没和你说?”
沈蕴说:“没有,到底怎么回事儿。”
方回道:“你别急,就是应酬的时候多喝了几杯酒,疼的难受,就被我拽到医院来了。做了胃镜,好在是急性胃炎,不算严重,医生给配了点药,打几天针,这会儿还陪他在医院打吊针呢。”
方回说的轻巧,但沈蕴知道,连方回都能看出他疼的难受,估计是疼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了。
沈蕴问:“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方回说:“前天晚上的事。现在好多了,明天不用来吊针了。你放心吧,有我在,回去一定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蒋竞年。”
沈蕴没心思和他说笑,担忧道:“那你看着他点儿,千万别让他再碰酒。”
方回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连酒味儿我都不会让他闻。”
说话间,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走了。”
方回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是在跟那个人讲话:“挂完了?今天比昨天快不少。”
那边的人好像是嗯了声,沈蕴听得不太真切。愣神间,方回轻声说:“在跟沈蕴通电话呢,要不要说几句?”
沈蕴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那头方回又说:“那你们先聊会,我出去等你。”
沈蕴捏着手机,呼吸微窒。
一时沉默。
过了好几秒,沈蕴才问:“身体怎么样?”
蒋竞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低哑,说:“挺好,你别听方回吓唬你。”
沈蕴说:“没事就好。”
然后,没了话。
明明很想他,有许多话想告诉他,可通了电话,却像是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片刻后,蒋竞年说:“我们后天下午回来。”
沈蕴木讷地回:“嗯,方回跟我说了。”
最后,蒋竞年说:“行,后天见。”
沈蕴说:“嗯。”
一番对话生硬到能让尴尬症患者抓狂的程度。
沈蕴把头蒙在被子里,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
到了第三天,沈蕴在市场里买了点菜,回蒋竞年的别墅。
八月末的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天阴沉得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临。
沈蕴看了下时间,四点半,开始做瘦肉粥。
因为担心蒋竞年的胃,沈蕴特意将瘦弱切得很细很细,容易消化。做好粥,不到六点,沈蕴估计蒋竞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到家,便把粥放进保温盒里保温。
到客厅,发现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天地被雨幕连成白茫茫的一片。
沈蕴拧了下眉,心想这样的天气不知道飞机会不会受影响,想着想着,便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蒋竞年回到家,看到自己睡在沙发上,眉头皱到一起。
他放下行李,一把将她抱起,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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