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慕瓷被赶鸭子上架，站在厨房长长的琉璃台前犹豫了片刻，这才抿着唇微微挽起袖子，转身对一旁的宋阿姨轻声说。
“阿姨，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没关系，我老人家给你打下手。”
正午时分，霍家的厨房里传出阵阵食物的香气和一丝丝药膳的味道。偌大的霍家庭院里，难得地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息。
宋阿姨将手里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转身急匆匆地上楼。到了霍钦衍的卧室跟前，抬手敲了敲门，轻言轻语地对着里头说道。
“三少爷，饭菜好了，都是你爱吃的。今天人多，我和小瓷陪着你一起在楼下用餐吧？热闹些。”
闻言，正在电脑前处理文件的霍钦衍一顿，黑眸里有什么情绪微微闪了闪。
她没走？
“三少爷，你听到了吗？我们就在餐厅等你。”
门外的宋阿姨又说了声，没等霍钦衍回答，已经转身下了楼。
刚回到厨房，就见南慕瓷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膳汤从门口出来，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散落着些大大小小被烫伤的痕迹。
“小瓷你快放下让我来！瞧瞧你为了熬个药膳汤，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宋阿姨心疼地说道，伸手要去接，却被南慕瓷小心地避开，轻声说了句“没事”。走到餐桌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霍钦衍用餐时一向坐着的位置上。
刚转身脱下身上的围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南慕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意，握着手机从餐厅走开一些。
刚接通，那边苏北茵的大嗓门就瞬间传了过来。
“南慕瓷，我说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的朋友了？半年狠心不联系，如今好不容易从云城回来了，居然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没打，你可真不厚道！”
“对不起茵茵，”南慕瓷一连跟好友陪着不是道着歉，“我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来不及事先通知你，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可以事先说给你听”
南慕瓷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霍钦衍打开门下楼，一眼就看到南慕瓷从餐厅走远的背影。
她的脚步很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遮挡在自己的唇边。似乎在说什么开心的事儿，嘴角还噙着一抹少见的笑意。
他怎么不见她对自己这么笑？
霍钦衍寒着脸进了餐厅，面色阴沉地拉开椅子坐下，心头蓦地升起一股烦躁的无名火。
宋阿姨见他下来，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几步匆匆地走过来，笑着抬手指了指他跟前的那晚药膳汤。
“三少爷，这是药膳汤，喝了有利用加快你伤口恢复的，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见霍钦衍忽然冷眉一拧，抬手一把掀翻了那碗汤。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第148章 霍家不留无心之人
精致的白瓷碗在餐桌上发出几声脆响，瞬间砸在地上崩裂了满地的碎片。温热的汤汁飞溅出来，沿着桌边“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宋阿姨愣愣地看着满地的狼藉，“这”
南慕瓷刚打完电话，转身进了餐厅就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瞬间脸色泛白。
她猛地抬头，瞬间和男人那双毫无温度的冷沉眸子对上，一股酸涩的感觉顷刻间窜上鼻头，让她蓦地红了眼。
宋阿姨眼见南慕瓷受了委屈，一下子慌了，抬头看向稳坐在桌边的霍钦衍，下意识就想要解释。
“三少爷，你不知道，这药膳汤可是”
南慕瓷猛地抬头打断了她。
“宋阿姨！”
她拔高了音量喊了声，握着双拳拿起自己的背包，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奶奶和绵惜，我改时间再来看。”
宋阿姨几步从后面追上来，试图去拉南慕瓷的手，身后却响起霍钦衍冰冷入骨的呵斥声。
“既然要走就让她走！霍家的饭桌上，从来不留无心之人！”
南慕瓷浑身发僵，忍着在眼睛里无声翻滚的泪花，抿着唇，抬手用力拿下宋阿姨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厅。
身后，霍钦衍面色阴骇的猛然起身，狠狠一挥手，一桌子的饭菜瞬间“哗啦啦”地翻了一地。
宋阿姨吓了一跳，又生气又心疼，忍不住朝着霍钦衍狠狠地跺了跺脚。
“三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小瓷她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为了能让你吃的好一些，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桌子菜，你怎么能这么糟践她的一片心意？”
霍钦衍猛地抬头，黑眸中还残存着前一刻的冷沉阴骇。
“你说什么？”
“哎！”
宋阿姨在霍家多年，对霍钦衍疼爱有加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此刻的眼中，颇有种很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几步走到餐桌前，指着满桌子的菜。
“你自己说说，这整个偌大南都城，还有比小瓷更了解你的口味和喜好的吗？这一桌子，全是她亲手给你做的。”
说完又指了指洒落满地的黑色汤汁。
“这个药膳，是她亲自去南山山里给你寻来的最好的药材，花费了好几个小时亲自给你炖的。小姑娘那双手上，全都是被划破和烫伤的痕迹，我这个老人家看着都心疼。”
霍钦衍怔怔地站在那儿。
他低头看向满地的狼藉，听着宋阿姨说着那些话，瞳孔微微收缩，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了一般，微微发紧。
所以，是他误会了她？误会她来霍家，只是冲着绵惜和奶奶而来，而不是他。
想到南慕瓷临走前那张满是受伤和委屈的脸，霍钦衍动作僵硬地转过头重新坐下，视线落在餐桌最中央唯一一碗没有被掀翻的牛肉泡饭上，心尖上顿时像被开水烫了般，又疼又热。
他将牛肉泡饭端过来，拿过汤勺，动作极慢地，一勺一勺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品出这背后每一份心思和付出。
宋阿姨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
身边的霍钦衍忽然抬起头看向她，低低地说了声。
“阿姨，我不懂。”
第149章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完美到无可挑剔仿佛经过天工之手，就连他用餐时的动作都极尽优雅，耀眼夺目。但唯有下颌处紧绷的曲线，泄露了他此刻最真实的心情。
宋阿姨心里了然，拉住椅子往他旁边坐了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
“你一心只想着你在云城为了救她受了伤，可她为什么一回来就只关心奶奶和绵惜，对你连唯一的问候和关心都没有，你自然不懂。”
霍钦衍吃饭的动作一顿。
“阿衍，我看着你和小瓷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们的感情有多好，我比谁都看得清楚。你若是说她对你无情，那就真的是你无心了。如果小瓷真的对你无情，你以为你不在的那五年，她都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五年，我们看着她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可她对我们却从来只字未提，无非就是靠着你们之间曾经的那些情分，她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也才二十三岁。你回国之后对她做的那些事，几乎将她前五年所有的坚持和信仰全都摧毁了，你明白吗？”
“她给了你肝和肾甚至是血，可你却把这些原有的疼爱全都了另外一个女孩。前有林妙知，后有孩子的事儿。如果说她对你还有奢望，那当你亲手打掉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或许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或许还爱你，但她心有千千结，如何能做到心无旁骛，全然交付？”
“阿衍，一个女孩子的心若是伤了，想要再拿回来，没你以为的那么容易。”
宋阿姨说完这些话，留下一连串重重的叹息，转身走了。
霍钦衍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勺一勺慢慢地吃着自己面前唯一的一碗牛肉泡饭。
每吃一口，就能回想起他曾经对南慕瓷的伤害，每咽下一口，眼前仿佛都能看到一张南慕瓷绝望受伤的脸。
他是真的很混蛋啊。
夜色深沉，霍家大门外骤然亮起几道强烈的汽车光线。
不多时，大厅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阵阵女孩的欢声笑语，一道小小的身影顿时如蝴蝶般从外头飞了进来。
“爸爸——”
霍钦衍转过头，微微侧身张开双手，瞬间将小丫头抱了个满怀。
小丫头很是热情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揽着他的脖子，低头看看满地狼藉，又仰脸看看他的脸，人小鬼大地皱了皱眉。
“爸爸，你不高兴吗？”
霍钦衍将小丫头按进胸膛，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地摩挲着，幽深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旁人看不穿的深邃幽沉。
“爸爸没有不高兴。爸爸只是在苦恼，以前犯了很不好的错误，该如何弥补回来。”
小家伙自然听不懂他的这些话，只觉得他是真的不开心，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绵惜能帮爸爸弥补吗？”
霍钦衍眸光轻闪，那双冷沉幽暗的眸子里，终于难得有了一丝丝的欣慰和几不可见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