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川静静地站在原地,他背挺直,捏了捏眉心,疲惫地瞥了一眼时间,却说:“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可您怎么回去呢?”魏晓伟关心道。
俞明川一笑,说:“不远,我醒酒。”
“俞总您……”
俞明川说:“你开车回去吧,你家住得远。”
将魏晓伟打发走后,俞明川安静地走进了晚风里。
他站在街灯旁燃了一根烟,指缝间袅袅烟气升了起来,一直钻进了暖橘色的灯泡里。
*
程蒙远远看着,正盘算是否要去同俞明川打声招呼,突然这像松树一样高大坚毅的背影晃了晃,踉踉跄跄地一头扑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上。
程蒙慌了神,她连忙向俞明川跑了过去。
她将手放在俞明川的背上,俞明川的后背立刻绷直了,他冷冰冰地说:“走开。”
“俞明川……”程蒙被俞明川骇得不轻,她缩回手,不知所措地喃喃低语:“俞明川你,你喝多了。”
俞明川朦胧的眼眸瞬地放大,继而变得清明——“你……”
在这里碰见她不该意外,毕竟这本就是程蒙的地盘,她是这儿的“小老板娘”。不可否认,来这里吃饭他不是没有期待,只是没想到今天真的是他的幸运日。
“对不起,”俞明川说:“我不知道是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按压眉心,胃部汹涌的恶心感依旧压不住。他的胃不大好,这是在美国过度劳累落下的病根,今晚三杯高浓度白酒下毒,血液里的酒精含量急剧上升,胃部更是不堪重负,一阵阵绞痛绝不轻饶他。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程蒙叹着气,再次将手放在俞明川的背脊上,轻轻地上下安抚为俞明川顺气。。
俞明川僵直地后背渐渐变得柔和,他闭了闭眼睛。老实说,他也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一进门,宋正业便拧开一瓶白酒,敦敦地倒进红酒杯里,倒了个九分满,皮笑肉不笑地塞进他手里去——
“我们俞总,是喝了洋墨水,留了洋回来的,我们中国酒桌上的规矩当然是不晓得,咱们这儿讲的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小俞,咱俩感情谁跟谁?这酒你喝多少?”再然后,便是喝了红的喝啤的,喝了啤的喝黄的,喝了黄的喝白的。
他知道宋正业在整他。他从不怯谁,宋正业要喝,他便陪着他喝。但他也从不做吃亏的买卖,宋正业给他灌了多少,他被给宋正业灌了多少,悉数奉还。
他是将俞明川灌了,但自己也是半点便宜没赚到,宋正业毕竟是一把年纪,年轻的时候尚且能拼一把,现在,脂肪肝、胆固醇、高血脂,这些字眼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体检报告里,今晚回去了,指不定要胃穿孔连夜进医院遭罪。
酒精的晕眩和胃部的痉挛突然同时发作,俞明川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后背上的手太软了,像一块飘在半空中的棉花糖。他两手费力的撑在垃圾桶旁,抬起头,低声说:“帮我买一瓶水。”
“好,好。”程蒙连忙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冲刺似的向火锅店里跑,没进门就冲服务生大喊:“给我一瓶水!给我一瓶水!”
“您,您要什么水?”火锅店里的人都认得程蒙,说:“酸梅汤可以吗?”
“不要,要矿泉水,或者温水!”
服务生给了她两瓶矿泉水,程蒙提着水便往回跑,恨不得马上将水递到俞明川手里。
可跑到了室外,她的双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不敢上前。
她看见俞明川趴在垃圾桶上,他的后背弯了下去,挺括刮亮的西装肩颈的部位也叠出了微小的折痕,他狼狈至极地趴在在垃圾桶上呕吐,喉咙间呕吐后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夜晚独自舔舐伤痕。
这是程蒙从未有机会接近,看到过的一面——关闭了聚光灯,洗掉了脸谱,真实的毫无伪装的倦怠和疲惫。
原来哪儿有什么铁打的人?就算是俞明川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只要是人,就会痛,就会累,就会这么颓然得一蹶不振。
程蒙突然明白为什么俞明川要她去买水,他要赶她离开,不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两手抱着水,站在阴影里看着俞明川,一直等到俞明川再次站直身,再次笔直得像一棵伟岸地松树。
程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快步向俞明川走了过去,她举起手里的水,“我要到水了。”
“谢谢。”俞明川接过去漱了口,又喝了一些。
第34章 (一更)
“你车呢?”程蒙说,“我送你回去。”
俞明川身体晃了晃, 程蒙急忙去扶, 最后被俞明川沉甸甸地压在了肩上。
程蒙手指在俞明川的大衣上抓了抓,手臂紧密地摩擦在俞明川棉质的衣服上。俞明川的身上有浓重的酒味, 烟味,气味发酸、发酵, 混杂以男士檀木香水,但程蒙却分辨出少年时的薄荷海盐。他冰凉的鼻梁骨贴在她的锁骨上, 鼻间不断喷出温热的气息, 他抱着她, 含糊地低声说:“我没车。”
“没开车?”程蒙手足无措地将俞明川向上托了托,有些头大。没车倒也没关系, 反正她今天刚好有车。只是如果俞明川在车上吐了,大周应该是不会让她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程蒙说:“算了, 开我的车吧。”
“你会开车?”
“我开得可好啦!”程蒙自夸自擂道。
“好吧。”俞明川笑笑, 不信。
程蒙来气, 怎么都不信她车开得好?她今天就要为女司机正名。
程蒙将俞明川塞进了副驾驶座, 给他扣紧安全带,再钻进驾驶室。
她怕大周狗鼻子发现端倪, 心虚地摇下了车窗,将俞明川身上的酒气散出去。
她不记得俞明川公寓的路,也不知道那小区的名字,只能问俞明川:“俞明川,你家住哪儿?”
俞明川合着眼, 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他已经睡得半熟,车窗外五颜六色地灯火流光似的绚烂地映照在了他的侧脸上。
“俞明川……”程蒙伸出手指,碰了碰俞明川的脸。俞明川脸上的骨骼很硬,尤其是两条孤傲的眉骨,摸着的时候会咯手。
在后车一阵尖锐的喇叭的催促声中,俞明川抓住了程蒙的手,他攥着她的手指,紧闭的眼睛微微抬了起来——
“不记得我家地址?”
“不记得。”
他对程蒙报了一串长长的地址,“记住了吗?”
为什么要记这个?程蒙全当俞明川说的是醉话,心神不定地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在导航里甜腻的女声指引下下,发动车。
这一路车况良好,行使顺利。
进了地下车库,程蒙又犯了难。俞明川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睡佛。
程蒙没办法,只得对俞明川生搬硬“拽”。俞明川一米八五的高个子又重又沉,将他从副驾驶座上弄了下来后,两人一路跌跌撞撞,终于上了电梯。
电梯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放在沙发旁的黑色真皮提包。所有家具都被白色帆布盖住,空气中漂浮着陈久的灰尘。
“你是有多久没有回家啦?”程蒙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一声,她腾出一只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着找吊灯的开关。她的手指碰到了开关键,这时俞明川高大沉重的身躯突然压了下来。
“嘶……”程蒙倒吸一口凉气,鼻尖差点撞到了俞明川的下巴,她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酒品可真差。”
她的鞋跟晃晃荡荡,摇摇欲坠地往后退。她托着俞明川踉跄走进卧室里。俞明川摔进了床榻里,程蒙被带着跌了进去,厚实的床垫弹了弹,然后凹陷出一个合身的弧度。
程蒙挣了挣,尝试着从俞明川宽大的胸膛起来,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臂却环上了她的腰,紧紧地钳住了她。
“俞明川……”程蒙轻轻叫俞明川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然而俞明川不为所动,紧接着,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正印在她的嘴唇上。
程蒙愣住了,那舌尖冰凉的触感,像一块酒心的棉花糖,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糖果的话。她被亲得浑身发僵,不知该怎么办,她尝试着推了推这具沉重的身体,却反被俞明川钳住了手腕。
他醉得厉害,一只大手将她的双手钉在了头顶,手腕上的劲道加重了,跟着加深的是这个浅淡的吻。
程蒙渐渐喘不上气,大脑轻微缺氧,微微合在一起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光点,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像一只在咆哮的海洋中的小船,她的手不知道应该抓住什么,她攥着那张粗麻布的床单,还有粗糙的西装下摆。
“俞明川,你,你别这样。”她的眼角泛红,被俞明川吻出了眼泪。她茫然、懵懂地接受。
俞明川不让她发出声音,他沉默着,掠夺她的呼吸。
他的沉默正是她不安全感的来源,她惊慌地被迫接受着这个情人间的、粘稠暧昧的吻,却无法确定此时俞明川眼里的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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