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后镇二十分钟车程的卡瓦劳大桥号称世界蹦极发源地,距今已有32年的历史。这天的行程也相当悠闲,几人睡到自然醒,出门时杨果已经在酒店的露天咖啡厅里喝完两杯咖啡了。
“姐,Morning~”孟川神清气爽地蹦过来。
“走吧。”杨果从桌上抄起车钥匙随意往指尖一套,边走边扎马尾。
孟川看着她的动作,惊喜道:“姐你也要去蹦极?”
“聪明啊小伙子。”杨果为他点了个赞。
“我帮你给项目费!”孟川大手一挥就要掏手机转账。
杨果摆摆手:“不用,我自费啊。”
孟川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问道:“怎么今天要去啊?跳伞也不见陪我……”
“今天也不是陪你啊,”杨果毫不客气地刺痛着少年的心,“我喜欢蹦极。”
“为啥啊?我觉得跳伞肯定比蹦极好玩儿。”孟川摸着下巴回忆着前天的那次经历,还不忘啧啧赞叹两句:“那滋味儿,绝了。”
“就像死去,带给人无限的自由。”杨果低声说。
“什么?”孟川没听清。
杨果却不说了,只是笑着问:“你知道陆川吗?”
孟川挠挠头:“不知道,有点儿耳熟啊。”
“川川,你是不是傻的呀~”一旁的孟媛娇声骂道,“陆川你都不知道?可可西里啊。”
“对,可可西里。”杨果笑着说:“你见过朝圣的人吗?他们的手和脸脏得很——”
“——可他们的心特别干净。”孟媛接口,与杨果击掌,然后一手往下,顺势搂住杨果的胳膊,开心道:“走,姐妹咱去上个厕所。”
杨果懂了,进大厅里掏出一支烟,悄悄提示道:“这里不能抽烟的,我带你从酒店后门出去。”
剩下孟川站在原地继续挠头:“什么意思啊?蹦极跟陆川有什么关系?”
“可可西里的导演啊,挺有名的,他曾经在卡瓦劳大桥蹦极后说过,每个人一生都应该蹦极一次。”胖男人在旁边给他解释。”
“哦,嘿嘿,这样啊,姐果然有文化。”此时老姐走了,孟川反而还为她说了句好话。
到达卡瓦劳大桥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在等待了,孟川和杨果都选择从43米的大桥上下落并完全浸入水里的项目。
轮到他们的时候,安全员把他们认成了一对,询问是否需要相拥蹦极。
孟川的脸霎那间红透了,扭扭捏捏刚说出一个字:“可……”
“不用,我们不是情侣。”杨果将孟川往前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小朋友优先。”
孟川正不太高兴,瘪嘴委屈,身后的员工数到2,突然猛地将他推了下去。
于是少年准备好的霸气空中呐喊都变成了惊慌无比的单音节吼叫。
杨果开心地与工作人员互相击掌,等孟川一上来,紧接着也跳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急速穿过,她向着水面坠落,冰凉的水将她包围的时候,她听到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姐!YOLO——”
最后的音节被吞没,世界静寂了很久,但其实又很快,风声鸟鸣与橡皮绳的细微声响在一瞬间重新涌进她的世界。
大脑充血,心脏瞬间紧缩,身体变得轻盈,她被猛地拽起来,又再次坠落。
曾经有个少年,在北京七拐八弯的胡同巷子里,气喘吁吁跟她比着手势。
“YOLO,You only live once, 你知道陆川吗?他说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要体验一次蹦极,它能带给人无限的自由,就像为你打开生命中的另一道门。”
但她其实一直在这扇门的另一边,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在了。
第6章
杨果回北京的时候,先不管其他,昏天黑地睡了一觉,最后被电话吵醒。
那头传来咋咋呼呼的女声:“果儿!你精致靓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姐妹回来了!”
杨果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艰难的呻-吟:“艾玛诗?”
艾玛诗是她大学同学,这段时间在隔壁国倒腾生意,她们俩上次见面还是杨果在澳洲的时候。
“嘛呢?”艾玛诗的声音中气十足,直直贯穿杨果还在昏沉中的大脑。
“才接了陪同单子回来。”杨果坐起身,在床上点了根烟。
那头听见打火机的声音,说:“少抽点儿吧您。”
杨果并不回答,故意重重呼出一口气。
“啧,27岁的叛逆少女。”艾玛诗骂了句,继续说:“那你休息一天,明儿再约啊。”
杨果拿下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她说:“明天晚点吧。”
“为什么?咱俩多久没见面了,你难道不想念你光彩照人的姐妹?”
“今晚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啊?比我还重要?”
杨果笑了声,并未作答。
那头艾玛诗沉默半饷,说:“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杨果说:“找谁?”
“别跟我装啊。”艾玛诗啐道:“都什么时候了。”
杨果盯着没拉紧的窗帘,外边天色已经暗下去了。
她淡淡说:“什么时候?”
艾玛诗有些生气了,声音大起来:“在你已经快要拿到澳洲PR*,却突然跟我说要回北京的时候,在你为了房子和店铺的事儿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连续三天没有睡觉的时候!”
杨果默了默,正经起来:“对不起。”
她回北京的决定很突然,找住处、把生意搬过来、招员工,没有朋友帮忙是不行的,艾玛诗就是这个朋友。
北京大妞也是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的类型,杨果一软,艾玛诗就气不下去了。
“算了,没事儿,道什么歉啊。”艾玛诗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在北京,要是需要帮忙就说。”
杨果这个样子,她其实也习惯了。关于徐观的事情,她从来不愿意正面谈论,好像一说出来,就会被别人触及到深处的什么秘密。
“没关系。”杨果揉揉眉心,低声说:“我已经找到了。”
——
京城华灯初上,菜市口外长街上的小商贩挨着出了摊,徐观今晚没什么生意,坐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人来。
他点上一根烟,盯着桌上的小夜灯,渐渐出了神。
隔壁买盆栽的小姑娘今天来晚了,这会儿刚到,气喘吁吁收拾好,一转头刚好看见徐观抽烟凝神的侧脸,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却被徐观发觉,尴尬地红了脸。
“那个啥,上回来的漂亮姐姐,怎么好久没见了啊。”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自己真是蠢,哪壶不开提哪壶,很明显上回两个人闹掰了,人家女生买的草莓都被徐观直接一甩手扔了,肯定生气了,还来啥啊。
徐观却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摇头:“不知道。”
女生也不好再说话了,这个贴膜的,帅是帅,就是人太冷漠了,他们一起摆摊多久了,隔隔壁买烤串儿的小哥家里几口人在哪儿做什么工作她都一清二楚了,就这个人,她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也难怪上回那个女生不再来了,多漂亮的姐姐,好好一精致的都市丽人,这年头帅可不能当饭吃,就这贴膜的这脾气,人家主动示好他还这样,这出戏是没得看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个漂亮到张扬的女人,就这么远远看去,靓丽的五官也仿佛在夜里发着光。
她差点看呆了,几年前从乡下来京,也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可这个人一身穿着打扮和气质,只与这嘈杂的晚间闹市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家庭背景极其优渥的样子。
那人走到近前,却直直越过了她,在旁边的摊位站定。
一股柑橘的芬芳飘了过去,女生偷偷打量着来人,不禁暗自感叹,看来有钱人不管男女,都喜欢长得好看的。
杨果到菜市口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她依旧穿着单薄,墨绿色风衣加露出脚踝的紧身裤,耳骨上的小银环换成了串链的六芒星耳坠。
一个多星期不见,徐观看起来还是那样,静静坐在小桌后面,沉默地抽烟。
他是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
杨果这么想着,走了过去,一阵风起,长街两道的侧柏稀里哗啦摇响,她闻到玫瑰与茉莉的浓烈香气,是香奈儿五号。
杨果脚下顿了顿,神色未变,对徐观说,“好久不见。”
徐观早就看见她了,女人耳骨上亮银色的耳坠,在夜色里就像一小串流星,衬得肤色冷白。
他点点头,问:“贴膜?”
“对,钢化膜。”
杨果的手机屏幕已经修好了,徐观给她贴膜,她就站在一边点上一根烟,从上往下盯着男人头顶那块小漩涡。
头发长了,她想。
徐观这时抬头,说:“坐吧。”他从身后的黑暗里移出一张小矮凳,蓝色的圆柱形,连踩脚的横杠也没有。
“谢谢。”杨果随意坐下,长款风衣的衣摆堆在了地上,她也不去捞,翘起二郎腿,手肘支在膝盖上,就这么看他继续手上的活。
这个角度看过去,徐观的侧脸正被小夜灯照着,英气的眉毛尾部有几根杂毛,下巴上已经长出青色的胡茬。
他抹掉屏幕上的尘灰,拿出钢化膜仔细沿着home键贴上去,指骨带动修长手指完成流畅精细的动作,手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