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讷讷道:“对不起啊姐,真不是想麻烦你,就是想见你……”
“我知道。”杨果说:“但不管你有没有做这些事,都不可能,你懂不懂?”
“我……”孟川哽住了,感觉鼻头酸酸的,他费劲咽了下口水,“我现在懂了。”
杨果看着他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今天不管你,现在不来看你,就是少你一个客户的事儿。但是你呢?”
“如果你不是这种体质,如果今天换了别的东西,如果剂量有那么一点差别,”她双腿交叠起来,切尔西靴的低跟在雪白瓷砖上敲出轻响,“你连给城管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
“!”孟川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连这也知道了。
“嗤。”杨果轻笑,“就你那点儿小手段。”水果店的姑娘提到是城管来帮忙找到昏迷的孟川,她就知道了。
“没怪你。”她伸出手掌示意孟川打住想要解释的话,“但人脉可不是这么用的,小弟弟。”
“目的各不相同,细节千差万别,结果却只会有一个。”杨果放低声音:“做错的就是错了。”
窗外雷鸣渐歇,孟川感觉掌心渗出汗水,病房空间很大,开过窗以后滞闷的消毒液气息被清新的雨意占领。杨果懒散靠在窗栏上,一只手支在栏沿,这半边瘦削肩膀与身后雨夜形成冷淡剪影。
是冷淡的,也是温柔的。
是他喜欢的人,见到他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还愿意来跟他做一次告别的人。
孟川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沉默着,鼻尖发酸。
杨果看着少年倔强抿紧的唇角和渐红的眼眶,想了想,继续道:“爱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孟川忍不住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杨果笑起来,“但首先,你自己得好好的,是不是?”
她的语气变得轻松,孟川也被带出那种沉闷,轻轻点头,“嗯。”
“你还小,我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一定也不是最后一个。”杨果说完这句话,接住空中落下的打火机,另一只手捋了捋刘海,就打算离开。
孟川突然觉得,以后自己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脱口而出道:“那你会不会好好的?”
杨果已经走到门口,开门之前,她背对着孟川,声音淡淡的:“我一直好好的,以后会更好。”
门锁咔哒打开,被隔绝的走廊上的嘈杂钻了进来,杨果转头,嘴角挂着笑。
“孟川,再见了。”
病房外的座椅上坐着孟媛夫妻俩,徐观却不见人影。
孟媛见到杨果,站起身与她再次道谢:“辛苦了姐妹,我一定管好这小子,让他少惹麻烦。”
“他自己知道的。”杨果拍拍她的肩,说:“我就先走了。”
孟媛点头,突然朝她眨了下眼睛:“你男朋友去天台抽烟了。”
“谢谢。”杨果笑着,挥手离开。
这里是住院部,楼层很高,天台在十七层,杨果默数时间,从四楼到十七楼中间没有停靠,需要十分钟。
雨势渐渐小了,从天幕斜撒下细细的银丝。十分钟后,她见到站在天台边缘的徐观,白色雨伞撑开放在脚边,将他映成一道沉默的暗影。
她走过去,靠在徐观身侧的栏杆上,面对着他,一只手向内弓着,想要点烟。
但雨丝斜飞着,又有风,机口绽出火苗,很快就熄灭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拇指搭在她的手上,和她的手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雨棚。
橙红色的火苗在这雨棚里飘摇一瞬,稳住了。
“解决了?”徐观问。
“干嘛啊。”杨果吸了口烟,起了心思,大胆调笑道:“你的情敌,还期望着我来解决?”
徐观看她片刻,突然笑起来,“情敌?”
他勾起一边嘴角,伸了个懒腰,衬衫下摆缩上去,精瘦的腰身露出又被遮住,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
“一个小孩儿,需要我放在眼里?”
他身后是星星点点的千灯万户,下颌处汇聚一颗水珠,顺着利落线条滑落下去。
杨果看着他,一时间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那我有没有在你眼里?”她轻声问。
第31章
徐观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杨果脚下一个踉跄,还没站稳, 额头已经贴上他的, 冰冰凉凉,带着些湿意。
他低声反问:“你说呢?”
这样近的距离与他对视,他长而直的睫毛都模糊起来,就像欲飞的蝶翅, 静止着蓄力,即将划出风暴。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杨果轻轻喘了口气,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徐观……”
“嗯。”
她反手死死握住男人手腕,把脸埋进他的脖颈, “徐观。”
“是我。”男人轻笑着,与她相贴的胸腔微微震动起来,“可别哭啊。”
杨果的声音闷闷传出来:“你这是在为难我。”
怎么可能忍住。
过了好半天, 她抽抽鼻子,问:“几点了?”
“不知道。”徐观说:“明天有事?”
杨果站直, 想了想, 说:“没有。”
其实是有的,薛欣明天就回来了, 她原本打算去店里看看, 但现在还有什么事比他重要,一直以来也没什么比他重要的。
“没事啊……”徐观拖长声音,“那作为老板, 你打算什么时候面试新员工?”
他在这一点上这真是没变,决定什么,就不会再犹犹豫豫拖泥带水。
一时间地位好像转换,现在该杨果主导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很晚了,老板也需要休息的。”
然后拉拉徐观的手,声音里带上小心翼翼,“回家吗?”
徐观有点想笑。
他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但她不要,这样轻易就还给他。
他没再说什么,弯腰拾起雨伞,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回家吧。”
——
两人到达欧香小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徐观在小区门口停下车,单腿撑在地面,微转过头对杨果说:“停哪里?”
杨果指了指保安亭旁边的停车场入口,“进去吧。”
保安的小亭子在夜色里带出微弱的光,里头不见人影,徐观顿了顿,又问:“不需要登记吗?”
杨果摇头,“不用的,值班的人夜里常常打瞌睡。”
徐观下车扶着龙头,等杨果站稳后说:“这样可不行。”
说完未等杨果反应过来,直接拉好车阀,朝保安亭走过去。
小张作为欧香小城数名保安中的一员,因为独身一人,总是被安排值夜班,开始时他还算敬业,白天补补觉,夜里熬熬也能睁着眼睛勉强精神个通宵,但再孤独的人也有那么一两个朋友,时日一久,常常错过朋友邀约的小张忍不住了,实在不能习惯昼伏夜出,开始在值夜班时摸鱼,以便白天有足够精神进行正常社交活动。
混的时间一长,他也发现了,深更半夜的,没人会管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值夜,加之小区里处处有监控,真要出了事,他管不了,监控才能起到作用。
这一晚他刚玩过两把手游,实在熬不住,枕在桌面正准备小憩,关上的窗玻璃被敲响了。
指不定又是哪个住户忘记带门卡,他不耐烦地眯着眼睛,伸手就要从抽屉里拿卡,敲窗的男人说话了:“保安?”
小张看看自己一身朴实标准的保安服,语气不太好地回道:“没长眼睛啊?”
“长了啊,”男人轻笑一声,继续问道:“你一个人值夜班?”
小张睁开眼睛上下打量这男人,看着不像忘带门卡的住户,更不像是送外卖的,于是更不耐烦,“是啊,有事儿?”
“你一个人。”男人重复一遍他的话,就在小张彻底失去耐心之前,说:“要是我现在从栏杆翻进去,那你也不会知道。”
他顿了顿,笑道:“因为你在打瞌睡。”
小张皱起眉,认真观察这个男人,发现他就穿着普通的衬衫长裤,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也就一张脸,确实挺帅的……他摇摇头,回过神,为自己辩解:“咱这儿是有监控的,谁进出都需要门卡,我打打瞌睡怎么了?”
男人还想说什么,他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伸手推了推他,说:“你干嘛呢?”
小张瞧着这女人正觉得有些眼熟,对方已经先开口跟他打招呼了:“张先生,晚上好。”
对了,小张想起来了,这女人是这里的住户,好像才搬过来不久。
之所以记得,一是因为他曾好几次见到她独身一人在夜里外出,足足要过好几个小时才回来,有一次甚至直到第二天清晨换班;二是因为,这个女人记住了他的名字,每每进出碰到,她都会挂着好看的笑,礼貌地叫他张先生,向他问好。
以小张并不丰富的人生经验来说,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挺漂亮的女人,这样常常深夜外出,是免不了让人多想的。
但同样以他并不丰富的识人经验来说,他不愿意这样揣测她。
这里不算什么高档小区,只是绿化做得不错,位置也好,入住率挺高,每天来往进出那么多人,也就只有这个女人,能记得他姓张,并且一次不落地维持礼貌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