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每个月的对账工作基本靠猜,绝大多数都是邢武和流年干瞪眼,然后随便报给李岚芳一个数,只要不亏本,李岚芳也不多问,所有人都糊里糊涂的。
晴也听见下面有动静,下楼看见黄毛和胖虎也来了,邢武拿着个破本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流年:“你特么这样算能算得过来吗?拿计算器啊,我报数字你加。”
“哦。”流年呆愣愣地跑去找了个破计算器。
邢武在旁报着:“58加30再加30加4个10加…你特么快点啊,老子饭还没吃。”
晴也边喝水边看了眼流年,真心替他累啊,按个计算器找数字能找半天,邢武说4个10,他按完两个后记不得自己按了多少了,又从头开始,晴也看着这两人不太聪明的样子,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邢武又从头开始报,报了一长串,然后问流年:“多少啊?”
流年一阵慌乱,无处安放的手又不知道按到哪了?
邢武刚想骂人,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5380。”
几人同时扭头盯着晴也,黄毛有些吃惊地说:“你心算的啊?”
晴也盖上杯盖淡淡地说:“不然呢?这几个数字还要折腾半天?你们这里小学生都能上高中吧?”
李岚芳正好进来,本来想喊他们吃饭,看情况也站在一边。
晴也却往收银台一坐,打开笔记本点开一个表格底气十足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个账怎么算出来的?不过数字肯定不对,出入还挺大的。”
几人哑口无言,一时间面面相觑。
第12章
晴也一说账不对,李岚芳马上就插口道:“哪里不对了?”
晴也撇了她一眼淡淡道:“我10号来的,从那天开始算起到月底21天,总收入为4620,这样算平均每天有220的进账,加上10号前的九天我这里没有算上的,最起码月收入应该在6600左右,而且据我观察暑假来的学生还挺多的,7月初刚放假,要是我没估计错,应该会迎来一波人流高峰,所以7月份的实际收入应该还要高于这个平均值,最起码七千往上。”
说完她看向流年,大家也都陆续望向流年,流年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这样的,刚放假那几天好多学生来。”
李岚芳立马就嚷了起来:“差这么多,好几千块钱啊,你们这个账不对啊?啊?流年你说说?”
流年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李岚芳指着流年就说道:“你不会装自己腰包了吧?看着平时也挺老实一人啊。”
流年这一听,立马急了:“我没拿过店里钱啊李老板。”
李岚芳还想上前盘问一番,晴也手一拦,盯着电脑说:“等等,你先听听10号以后的支出,流年和杜奇燕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是2400,水电煤一共交了1320,其他杂费总计329,你7月11号拿了300, 14号拿了200, 17号又拿了300,18号拿了126说你买菜,然后就是20号一下子拿了一千,25号拿了500,刚才你把剩下的1205拿走了,也就是这个月10号以后你一共拿了3631,流年,10号之前老板有拿过钱吗?”
流年不安地瞥了眼李岚芳,照实说:“好像拿过几次,多少我不清楚。”
晴也“嗯”了一声,看向李岚芳:“听说你每个月底都会把剩余的钱拿走,月头开始重新滚账,不加上你10号以前拿的钱,光10号以后的支出总额就在7680了,所以刚才那个5380的账肯定是对不上的。”
邢武听晴也这么一分析,突然就绕过弯来,加上10号之前的收入这个月的账最起码靠万了,怪不得晴也刚才这么笃定地说账不对。
李岚芳拿钱不会告诉流年,流年自己也糊里糊涂的,所以这出入的几千块钱其实是被李岚芳拿走了,至于她还天天喊没钱,大概率是被她赌了,邢武知道李岚芳每个月在麻将上要输掉不少钱,但从来不知道她特么能输掉几个人的工资。
他冷冷地盯着李岚芳,李岚芳自知理亏,刚才还怀疑流年,这下自己站不住脚,也不说话了。
黄毛来了句:“牛掰啊!表妹你这智商杠杠的啊?才来几天店里帐目弄得这么清楚?”
说罢凑过来看了眼,李岚芳流年也好奇地围上来,邢武便走到晴也身后,看见她的excel表格上,日期、摘要、收入、支出、余额、经手人所有东西清清楚楚,小到购买店内糖果二十几块钱她都有备注,而且晴也随便点了几下,立马就能筛选出剪头剪了多少钱,烫发多少钱,染发多少钱,函数一算,各项数据每个节点一目了然。
虽然这些在晴也看来是很弱智的操作,但看在这几个学渣还有初中都没毕业的李岚芳和流年眼里就很牛逼了。
这里唯一一个能看懂函数的邢武,也绝对做不到像晴也这么细心,把账目弄得清清楚楚,他眼里闪过几丝深谙的光。
李岚芳喊他们先吃饭,让流年也留下来吃,他们把理发店的椅子搬到后院围着木桌,邢武先去喂他奶奶了,晚上奶奶食欲比较好,吃得挺快。
没一会他出来的时候,晴也托着腮坐在桌边听黄毛和胖虎海吹,牛逼吹得无边无际的,流年听得是一脸崇拜,晴也倒是一脸平静。
邢武过去踢了把椅子坐下,李岚芳没跟小孩们凑热闹,炒完菜自己端着饭进去看电视了。
黄毛把啤酒瓶打开,流年死活不肯喝,直喊苦,黄毛笑他怂货。
于是倒了三杯酒,问晴也:“唉表妹,你要不要来点?”
邢武斜了他一眼:“她看着像喝酒的?”
晴也听见这话就不服气了:“我怎么不能喝了?这啤酒上标了你们县高中生专供吗?”
说着拿了个一次性杯子递给黄毛:“满上。”
黄毛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姑娘把武哥说得一声不吭,顿时大笑不止,接过杯子就给晴也满上了,胖虎也笑呵呵的,邢武摇了摇头随他们去了。
晴也拿起酒杯举了起来豪爽地说:“走一个。”
说罢仰头自己先干为敬,邢武皱了下眉,说了她一句:“喝这么急干吗?”
晴也一口干到底放下酒杯挑衅地看着他:“你喝啊。”
黄毛胖虎都拿起酒杯,邢武也抬起头一口掀了,他喝酒很霸气,不像晴也一点点喝完,邢武当真是完美诠释了一口闷。
李岚芳吃完出来放碗的时候看见晴也也喝起酒了,有些惊讶地说:“哎呀,你怎么也喝了?”
放完碗出来又不放心地交代了句:“我去隔壁打牌了,武子你看着点晴也,别给她喝多了。”
邢武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掀了下眼皮:“你去吧。”
晴也今天终于不用只吃李岚芳烧的菜了,居然还有卤菜吃,虽然看相也没多好,和北京烤鸭脆皮肉嫩的不能比,但起码也算有滋有味。
她胃口挺好的,吃了不少,黄毛给她又倒上酒,把花生推到她面前:“表妹,你吃这个,喝酒就得配这个。”
晴也用筷子夹了一颗放进嘴里,把几个男孩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这里喝酒吃花生米都是一人抓一把往嘴里丢,哪见人吃个花生米还这么细巧。
从小的生活环境不同,即使坐在破木条做的烂板凳上,晴也依然背脊挺直,姿态优雅,就连喝酒的样子都赏心悦目,4块钱一瓶的啤酒给她喝出了四千块红酒的韵味,不像他们几个大老粗,坐没坐相,站没站样的。
所以看得黄毛他们都觉得有意思,开口问晴也:“表妹,你这个姓挺少见的啊,名字也少见,你家人怎么想起来给你取这个名字?”
“晴空万里,言言善也。”
“啥?这什么意思啊?”黄毛听着这跟文言文一样的解释,一头雾水,晴空万里他明白,但是晴空万里为什么要言言善也,他就想不通了。
邢武也侧头看向晴也,晴也淡淡地解释道:“当你的生活晴空万里,心境开阔时,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是积极的,人才能变得更好。
这是我爸给我取的名字,小时候他告诉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必须要让自己踏上什么样的路,这样最终才能抵达终点。”
邢武低头喝了一杯酒,浓密的睫毛掩荫着眼里略微跳动的光,晴空万里,言言善也,但首先要晴空万里,这几天困扰他的问题,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善不了,每天恶言相向,愤世嫉俗,斤斤计较,因为这里黄沙漫天,烈日照下来都隔着一层纱,无法晴空万里,又谈何言言善也?
流年似懂非懂地问:“那晴也,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晴也极浅地笑了下:“我吗?具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应该会向着多伦多大学的商学院努力,我觉得我以后能赚很多钱,所以需要系统学习经济结构和商务理念。”
一桌大男孩都笑了,居然还有人迷之自信地说自己以后能赚很多钱,就连邢武都撩起嘴角。
胖虎说:“不,不过这个多,多伦多,不是在国外吗?”
“加拿大。”晴也告诉他。
胖虎和流年都张着嘴盯着她看,在这个连生活都保障不了的十八线小县城最穷的扎扎亭,出国对他们来说就跟做梦一样,电视上看过,但从没想过跟自己或者身边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