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前,乔菁才进了教室。
她破天荒地没有整理好头发,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挡住了大半张脸,她低着头走到自己座位前,在看见桌上的奶茶时,呆了两秒,肩膀突然开始耸动起来,像是抽噎。
她动作很轻,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力,只有顾东在她坐下的时候跑到她前面看了一眼,阴阳怪气:“不就收了瓶奶茶吗,怎么还哭了?老子天天收到礼物,也没那么感动啊?”
明摆着要恶心她。
乔菁把奶茶“砰”地一下抵在桌面上:“老娘乐意,怎么了?”
“嘁。”顾东嗤笑一声,拿书往桌上拍了一下,“头发也不梳好,这也是你乐意是吧?到时候检查仪容仪表不过关,被抓的可就不是我,是咱们堂堂大班长了——”
话音戛然而止。
从明粲的角度,只能看见乔菁迅速低头,咬牙说:“滚!”
顾东这回没再耍嘴皮子,竟然真的走了。
奇怪。
明粲更觉得不对劲,但看乔菁状态,似乎并不想让人接近,于是她暂时收了心思,准备换个时机去问。
然而,还没等她去问,第一节 课下课便从教室门口刺进来了一道极为尖锐的骂声——
“乔菁你给我滚出来!”
班上学生面面相觑,乔菁撂下笔,往外走。
明粲见状,悄悄跟了出去。
她前脚刚跨出去,便听见一声极为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楼道。
乔菁被打得脸偏到一边,深深低着头。
对面是一个中年女人,五官生得尖酸刻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温和的人。
她瞪着眼看着乔菁,破口大骂:“你妈都死了你还能有什么钱?学费还不是得让我们交?让你出去找个地方打工,原来的学校你借口没去了,结果居然还敢背着我们来这种学校?要不是昨天你们这活动,我还发现不了!”
“赶紧跟我回去,我们可没这个钱供你读书!”
乔菁捂着脸,声音支离破碎:“我可以自己挣……”
“啪!”
女人一手叉腰,一手乱甩,“你怎么挣?像你那废物妈一样在足浴城当小姐?走投无路了再回来找我这个表姐收留你这个废物?”
明粲看见乔菁垂下的手握成了拳,攥得骨节发白。
她其实一直都很奇怪以乔菁的成绩,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上学。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门口有好奇的人往外看,短时间内便聚集了不少,明粲回头瞥了一眼,往前走一步,顺便带上了门。
她往前门方向看,顾东正好也支出脑袋,接收到了她的眼神。
一秒的眼神交流后,顾东迅速将前门关上,“诶诶诶这儿不好玩咱们换个地方——”
不仅将前门关上了,他还出去把沿路上每一个班的门都挨个关掉。
走廊很快被清了场。
中年女人见此,不满意地“诶”了一声,“怎么不让他们看呢?让他们看看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啊!你们护着她干什么呢?”
明粲脸色微沉,脚步轻移,站到了女人和乔菁中间。
女人碍于有外人在,没出手,换成用手指着乔菁鼻子骂:“一个多月了,我打了你多少次,你居然还不长记性?读什么书啊读书有用吗?到最后还不是像你那婊.子妈一样,读再多书都是社会的害虫!”
乔菁再也忍不住,越过明粲,狠狠推了女人一把:“不要再说了!”
爆发力挺大,女人被推得向后踉跄一步,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口不择言:“你居然还敢推我?!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果然和你那婊.子妈一样!贱人!害虫!垃圾!”
她大步往前,作势又要抽巴掌。
一阵阵骂声入耳,明粲心尖狠狠颤了颤,胸口闷闷的像是憋了一股气。
莫名有些头昏脑涨。
脑海里有几段碎片的记忆闪过,她烦躁地挡住了女人的动作,但劝解的话嗫嚅半天也说不出来。
——就好像语言功能一下子被封闭了一样。
女人“嘿”了一声,吊着嗓子把火力一下转移:“你是她朋友呢?像她这种垃圾你居然还肯当朋友?”
明粲低头不语。
女人尖细嗓音不停,上前想推开明粲,“你让开,再不让我连你一起骂——啊!”
叫骂声被手腕的疼痛截断,女人不可置信地往疼痛处看,发现方才沉默的女孩此时居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明粲手指收在女人手腕处,看似柔弱无骨,却带了十足的力气。
她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瞳孔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你骂吧,没错啊,我就是一个垃圾。”
声音轻松地落下,却让女人刹那间寒毛直竖。
明粲说完,唇角翘了翘,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啊!”女人骤然疼得飙泪,“怪物,你松手,你松手!我骨折了!老师,救命啊!杀人啦!”
她的手仿佛脱离了掌控,动弹不得,只有钻心的疼痛。
明粲垂眸,又捏了几下,这才松开,两只手拍了拍。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苏静踩着急切的步伐上前,刚好碰上明粲转身。
她冲苏静点点头,像是放空了自己一般,自顾自往回走:“只是脱臼了而已,我刚给她接回去了。”
她现在脑袋很乱,需要冷静。
苏静头一次见明粲这幅散漫的模样,与平时的安静温软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来不及惊讶,看着捂着手腕嚎哭,疼得就差在地上打滚的女人,和整层楼从门里伸出的好奇目光,颇为苦恼地拿出了手机。
“……明粲同学,这件事我必须要请你的家长过来处理。”
明粲脚步顿住。
棠芯城城整理: 夭夭的性子和她成长环境脱不开关系。
先生会治愈她。
第8章 不乖
教师办公室。
中年女人从进来开始就换了副面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直诉自己遇事的不公,控诉家庭的困难,说得像是乔菁多上一天学,这个家便会轰然倒塌。
乔菁倒没有哭,偶尔小声嘀咕一句,没人在意她在说什么。
明粲站在办公桌边,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听见办公室的门传来被叩响的声音,她才往那边看过去。
来的人是管家。
明粲眼中划过一缕失望,很快便被掩饰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来失望,毕竟脑子还是混沌一片,思考不了那么多。
她对着管家稍一颔首,脚后跟打了个转,抬脚往办公室外面走。
苏静让她回去,她没理。
那叫嚷着的女人的嘴脸总能让她想到另一个人,再待下去徒增烦躁。
明粲在与乔菁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
对不起啊,还是失控了。
出了办公室,明粲也没去教室,沿着学校的林荫道慢悠悠瞎逛。
大片的绿并不能抚平她的情绪。
她手插在兜里,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的那颗糖。
捏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从兜里把糖捞出来的时候,透明的包装里面放着的已经变成了一袋子糖碎。
明粲拆开包装,抿唇沉思片刻,旋即便将一袋子细碎的粉末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有些太过细小的钻进了喉咙,令她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一阵咳嗽后,她坐到了花坛边,胡乱拿衣袖擦了擦眼角,额头抵在膝盖上。
喉咙里的薄荷味浓重,每呼吸一下就是针扎般的凉意,一下又一下刺激她的思绪。
——她想起了井思媚。
她的前十几年过得着实不好,井思媚活着的时候,整日把她扔在“蓝岛”,好的时候对她特别好,不好的时候又能让她难受得要命。
她能在明粲被人下药,想要强行带走的时候拼命拦下,甚至不惜冒着被一窝端的风险报警,却又在事后拼命抱怨她阻碍自己赚钱,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吊起来打上一顿泄愤。
她能为了谈成合作,随时把明粲推出去周旋,也会在最艰难的时候不让她饿上一顿。
直到后来她死了。
所以明粲对井思媚的感情很复杂,既感谢她养自己那么大,又恨她得要死。
特别是井思媚死之后,她被迫背债逃窜,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吃不上饭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去墓园里把井思媚挖出来鞭尸泄愤。
可任她再恨,最后也只是去扫了个墓,甚至给她买了一袋子很贵很贵的水果。
那泼妇骂人的样子像极了井思媚,身影交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也许她就是为祸四方的垃圾。
她只是羞于被人血淋淋扯开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罢了。
回忆的时间线错综复杂交织在一块,明粲。
天气算不上好,这会儿她却仍觉得亮得刺眼。
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这样的姿势导致明粲的视线范围只有脚下的很小一片,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维持了多久,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皮鞋。
身前的阳光被人挡住,压下深重的阴影,明粲眼珠子动了动,两只脚往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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