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孟伟平。
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绝对不能倒。
可实际上这件事对孟伟平的打击丝毫不比傅岩的小,这不仅仅是因为徐茹是他的师姐、他的战友,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孟阮才仅仅六个月大。
“你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每晚都做噩梦!”傅岚闭上眼,眼泪不断,“他不是梦见嫂子和雪儿没了,就是梦见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是你,或者是我们母女……”
傅岚那时要照顾哥哥和侄子,家里还有出生不久的女儿,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对孟伟平造成的影响到底深刻到什么地步……到现在,傅岚都后悔那时候没能多开解开解孟伟平。
“这件事压在你爸心里二十多年,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傅岚说,“动辄就是胆战心惊。”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夺连累孟阮住院的事就是井绳。
傅岚事后一直疏导孟伟平,告诉他两件事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孟伟平明白却难放下心结,有意先将沈夺和孟阮的事冷却一段时间再看看,可谁料想李朝辉的死又严重刺激了孟伟平敏感的神经。
“软软,你爸不是不知道学法律好,他这辈子的理想就是当一位好律师。可是……”傅岚捂住心口,摇摇头,“你知道吗?你爸就是为了你的安全才选择从政的。”
***
深夜。
孟阮躺在沈夺怀里,睡不着。
原来她不仅有哥哥,还有姐姐……而她崇拜的舅妈根本也不是病死的,她是因为替当事人伸张正义却……
“软软。”沈夺轻声道,“别想。”
想得太多就只会跌进漩涡里出不来。
孟阮哽咽道:“我太不懂事了。我爸一定很伤心。”
沈夺拍着她的背,微微叹息,回答时心中也满是无奈和伤感——
“这件事,谁都没有错。”
***
转天。
孟阮带着煲好的汤来到医院。
车子停在停车场,她迟疑着不敢下车。
“万一我爸气还没消怎么办?”孟阮担心道,“他回来看见我又加重了病情,那就……”
沈夺想了想,便说:“我交给护工。”
两人进入医院。
这家医院不是普通公立医院,进去之前要出示很多证明,而且还得是孟阮亲自担保,领着沈夺进去才可以。
“我就坐在这儿等着。”孟阮说。
沈夺点头。
他转身刚要走,孟阮又抓住他,“我爸要是有什么,你立刻告诉我。”
“好。”
沈夺来到住院部。
驻足在病房门口,他拜托一位护士进去给护工捎句话,就说出来一下,但别让病人知道外面有人。
不多时,护工出来。
连同护工一起的还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男士手臂上别着“孝”牌。
护工颔首道:“您慢走。”
男人回道:“留步。”
沈夺基本猜到这位男士的身份,但未来得及细想,又听:“这位先生,孟部长请你进去。”
沈夺一愣。
病房里。
除了加湿器发出规律的声响,只剩下输液管点滴的哒哒声。护工暂且在外等候,沈夺和孟伟平第二次单独面对面。
“坐吧。”孟伟平说。
沈夺将汤放在桌上,落座。
“软软的妈妈昨天和我谈了很久。”孟伟平道,“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对软软都很残忍,可是……”
沈夺插话:“叔叔,抱歉打断您。能让我先说几句吗?”
孟伟平同意。
沈夺简明自己昨晚和孟阮一同听傅岚说了徐茹和傅安雪的悲惨遭遇,孟阮彻夜难眠,十分后悔昨天的顶撞。
“这么说,”孟伟平呼口气,“你现在理解我的苦心了?”
沈夺点头,“我理解,但不赞同。”
昨晚他也想了很多。
之前为了程漪的事情,他自觉亏欠;现在因为孟伟平的强烈反对、郭博闻的再三陷害,孟阮自觉亏欠。
亏欠来亏欠去,到底谁欠了谁?
“其实我和软软之间,根本不存在亏欠一说。”沈夺说,“因为我们对对方的在乎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在乎,我们是一体的。”
孟伟平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可还是说:“你想这样就说服我?我不会让我女儿有一点危险。你的过去随时有可能会波及她。”
沈夺问:“软软的危险具体是指什么?”
孟伟平一时竟也答不出。
沈夺再问:“怎么样又才叫没有危险?如果没有危险也没了快乐,软软会幸福吗?”
孟伟平皱眉,冷声道:“那你就很懂?”
沈夺摇头。
他垂眸掩盖住眼中的伤感和遗憾,坦言:“如果我能懂,当初就不会不上大学。我应该拿着已有的成绩上个普通大学,这样最起码我不会和软软相差那么远的距离。”
可过去就是过去,谁都改变不了过去。
沈夺有时候想起过去的种种,会为自己感到惋惜,更会为沈彬感到惋惜。昨晚知道了徐茹的事情,更为徐茹惋惜。
但也仅仅只能是惋惜。
“困于过去是找不到出路的。”沈夺抬眸道,“敢于放手未来才能真的解脱。”
真的解脱……
孟伟平心口猛地钝痛,受到强烈震荡!
这时,沈夺的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显他按下扬声器,里面的声音播放出来——
“这么久还不回来,是我爸身体又不好了吗?”
“没有,叔叔恢复得不错。”
“啊……那就好,那就好。他没发现你吧?你要不在门口多等等,一会儿问问护工看我爸觉得这汤味道怎么样?要是不好喝,我今晚再煲新的。”
“好。”
沈夺收好手机,微笑道:“软软煲的。她不太会弄这些,买了一个全自动砂锅。”
孟伟平扭头看着保温桶,想起女儿昨天的质问,眸光微闪。
“叔叔,您是位好爸爸。”沈夺说,“在父母之爱面前,情爱很渺小。但我还是愿意用余生珍爱软软,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
沈夺深鞠一躬,离开病房。
随后,护工返回病房,孟伟平让护工为他盛了碗汤。
刚刚是李朝辉的儿子特意来看望。
早前,孟伟平和李朝辉通电话偶然提起过孟阮恋爱的事情,李朝辉见过沈夺,比孟伟平知道得还早些。
李朝辉当时想劝慰孟伟平别总纠结过去,却因为临时有工作要处理搁浅了。
之后,李朝辉和儿子念叨了几句。
——“我爸常说他不羡慕孟叔您现在的成就和地位,就羡慕您有个贴心的女儿。当年徐茹女士的事情谁也不想,我爸也为此一年不敢接官司。可再怎么害怕担心,日子总得继续,不能为着过去的悲剧造成现在的悲剧。我爸还说要是他也有个像孟妹妹一样的女儿,他就提早退休,帮女儿带带外孙。”
……
“孟部长,这汤的味道怎么样?”护工问。
孟伟平心头酸涩,低低地“嗯”了声。
***
李朝辉下葬当日。
墓园外,不少曾经受到李朝辉帮助过的人闻讯赶来,他们没进去墓园打扰,只是在门口向这位好律师道别。
孟伟平也执意出院送老朋友最后一程。
他内心悲恸不已,数度无法前行,靠着孟阮和傅岚根本支撑不住他的重力。
“老孟啊,朝辉不会怪罪的。你别再出什么事,那就……”
孟伟平摇头,顿了顿看向女儿,“他不是也跟来了?叫他过来。”
孟阮没太明白。
傅岚却十分惊讶,咂摸过来后这意思,心头不禁又松了口大气,忙道:“傻丫头!你爸叫沈夺过来!”
作者:徐茹和傅安雪对傅赢川造成的伤害是最大滴。
傅老哥的故事还请小伙伴看看预收文《许愿曲》哟~
第56章 五十六支晚安曲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
这段时间,孟伟平没再提过让孟阮和沈夺分手, 但也一直没完全接纳沈夺。
今天, 是孟阮的毕业典礼。
沈夺全天参加庆祝,傅岚也特意赶过来。
孟伟平因为公务外派回不来, 托傅岚捎了礼物给孟阮。
“这是你爸上大学时第一次参加模拟法庭得的金牌。”傅岚说,“他说希望你喜欢。”
孟阮捧着金牌看了半天, 包好放进包里。
“我们去那边拍照吧!”她笑着说。
张秘书为孟阮和傅岚以及沈夺拍了合影,之后又照了几张孟阮和傅岚单独的。傅岚在集团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 待了没多久便离开。
孟阮和沈夺在B大里散步。
夏日的校园是最有朝气的, 处处张扬的青春混合在清新的泥土芬芳里, 给人一种未来光明坦荡的冲劲儿。
“决定了?”
两人走到玉明湖的柳树旁,沈夺问道。
孟阮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虽不是心神荡漾却也不再淤堵。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说:“能帮人的职业并不是律师一个, 每个职业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以前的我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一直在钻牛角尖。现在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