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城停顿片刻,见明谦依旧埋着脑袋,没有开口的意思,叹了口气。
“一为情,二为义,于情,木须道长是他师傅,他自是不愿木须道长被抓,于义,我们好歹算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愿与封家沈家为敌。”
“可是,他既无法阻止木须道长对封家下手,也无法狠下心帮助封家对付木须道长,两难之下,他就代替他师傅出手袭击封家,一旦被抓,情义都保住了,他也就安心了。”
“你说我说得对吗?明谦。”
“原来竟是这样,的确,把选择权交给我们,他是不用痛苦了,还真是好算计啊。”
封苧苦笑一声,她原以为两人因为榕树意识生的龃龉,会让明谦冷静下来,坦然面对两人的友谊,没想到,她是问心无愧,明谦却从来没有停止试探他们。
他就那么笃定,他们一点也不会为难他吗?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封苧却无奈地发现,就算知道了真相,她也狠不下心对付明谦。
显然,沈煜城等人也是如此,明谦除了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之外,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可以说,明谦算是铜室中,有史以来待遇最好的俘虏了。
沈煜城面色平静,可是,看到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明谦,话中也忍不住带了一丝怒气。
“还是说,明谦你已自认是我们的敌人,连话都不屑多说一句?”
听到沈煜城这话,明谦浑身一震,平静的脸色遽然变得苍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明谦嘴唇动了动,颓然叹息了一声。
“你们猜得没错,那些被替代的重要人物,的确有我师傅插手,因为我师傅明面上的身份,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戒心,所以,师傅他才能频频得逞。”
“除此之外,瑶池基地一战,师傅还通过明家,收买了一个叫周衡的人,企图让他运送出一部分瑶池基地的研究资料,只是后来,周衡没了音信,这件事也不了了之。而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发现我师傅的端倪。”
“发现之后,我本想找机会劝师傅收手,西寺观名气在外,实力却很一般,绝对不是幕后人的对手,就连封家,我们也惹不起。可没等我行动,我就发现封家已经查到了我师傅头上。”
“所以,在得知师傅准备今天对付封家后,我就打晕了师傅,以他的身份袭击封家。”
明谦很坦诚,几句话就将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沈煜城却冷笑一声。
短短几句话,不仅将他自己完全摘了出去,还把所有的难题都抛给他们,明谦此举,看似推心置腹,实则自私异常。
“偷梁换柱,然后,再把选择权交给我们?明谦,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计谋的确非常有效,只是明谦,身为明家人,身为木须道长唯一的弟子,你本就不无辜。”
“你就这么笃定,我们真的不会对你动手吗?”
明白了前因后果,封苧反而平静了许多,立场不同,再加上亲疏远近,明谦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封景行和慕杨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明谦,沈煜城的愤怒,他们不完全懂,也能明白几分。
明谦不仅代表西寺观,也代表着明家,现在封、沈、慕三家腹背受敌,处境艰险。
对明谦,他们是真的不好处置,不处置的话不甘心,就算真的动手,只会轻拿轻放,不会伤筋动骨。
明谦,还真的是摸准了他们所有人的心思啊。
被沈煜城戳中了心思,明谦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们,来到封家,我就没打算出去。”
“可是师傅不同,师傅年纪大了,就算知道了那些事,我也狠不下心,我从小就是师傅带大的,让我对付他,我做不到。”
“不打算出去?哼,如果我们真的把你关起来,才正好如了你的意吧?”
听到明谦的回答,沈煜城的心也彻底冷了下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明谦面前。
“明谦,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牺牲你自己,这件事就完了吗?不会的,木须道长已经趟进了锦城这摊浑水,他抽不了身了,至于你,将明家拖进来后,你真的以为,封、沈、慕三家,还会善罢甘休吗?”
“再说木须道长,你以为,木须道长就真的那么无辜吗?”
第497章 电灯泡
明谦一直低着头,可是听到沈煜城这话,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
“沈师兄,你什么意思?”
看着终于维持不了冷静的明谦,沈煜城心中冷笑连连,明谦既然能狠心算计他们,没道理他们就应该坐以待毙。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木须道长老了,人老了怕死,做事也不免糊涂,你确定,现在的木须道长,还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师傅吗?”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明谦更是瞬间方寸大乱。
“不可能,木须道长肯定是我师傅,我从小跟着我师傅长大,不可能连我师傅都认不出来。”
“你确定?”
沈煜城的声音一贯很冷,明谦是知道的,可是,这三个字一出,却生生让明谦打了个寒战。
因为到现在他才发现,他说不出“确定”这两个字。
木须道长,真的是他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师傅吗?明谦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忐忑不安地看着沈煜城。
“沈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煜城自然知道明谦想知道什么,他说的话,就没一句废话,然而,面对明谦希冀的目光,沈煜城只是摇了摇头。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明谦迟早会发现不对劲儿的,再说,现在他说的,明谦也未必会信,他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谦看了看在场的人,目光从沈煜城转向慕杨,再到封景行、封苧,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们的脸上,只有冷漠,面对陌生人的冷漠。
仗着往日的情义在,他们的确不会对他动手,可是现在的局面,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明谦心里一抖,隐隐有点后悔今日的举动了。
铜室内,灯光明亮,然而,镀了一层铜的墙壁太过古老,反射的灯光照在众人脸上,平白多了一层晦暗。
就像众人此刻的心情,沉闷、压抑,想爆发也无处着力。
良久,沈煜城轻击一下墙壁,打破了铜室内的平静。
“明谦,作为朋友,我言尽于此,如果这样,你依旧选择被我们关起来,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木须道长和明家,只要有所行动,我们同样不会客气。”
“我给你两分钟时间,你自己考虑清楚。”
明谦来的时候一腔热血,这会儿血冷了,理智就占据了上风。
沈煜城他们的确不会对他动手,但不代表会对木须道长和明家留情,他终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沈师兄,我想清楚了,我想离开。”
不管木须道长是不是他的师傅,他这个弟子,总要弄清楚真相。
就算真的是他师傅犯了错,也应该由他亲自解决,而不是交给外人处理。
明谦妥协了,沈煜城亲自为明谦松了绑,看在明谦还叫他一声沈师兄的份上,他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你走吧。”
“沈师兄,我知道今天这事儿,我做得的确不光彩,等弄清楚事情真相,我亲自向你们赔罪。”
沈煜城不置可否,指了指打开的铜门,“封家你也来过好几次了,我们就不送你了,请吧。”
沈煜城的态度很冷淡,明谦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封家兄妹和默默当个背景板的慕杨,心中一痛,踌躇半响,咬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时,明谦虽有些愧疚,却没有丝毫犹豫,就算现在他们彼此心里有了嫌隙,但他相信,只要找到真相,他迟早能修复和众人的关系。
只是明谦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离开,就再也没有和她见面的机会了。
缘起缘灭,玄妙万千,世间诸缘,概莫如是。
明谦离开了,铜室内的气氛总算没那么沉重了,封苧兴致勃勃凑到沈煜城身边。
“沈大哥,明谦的师傅真的是假冒的?”
成功策反了明谦,沈煜城也松了口气,“这个木须道长,背后肯定有人在控制,至于是不是假冒的,还得看明谦那边的行动了。”
“所以,今天晚上你们都在做戏?就是为了让明谦上当?”
听到封苧这话,慕杨不乐意了,“封苧,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叫就是为了让明谦上当,明明是明谦他自个蠢撞上来的,我们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好吧,我说错了,是将计就计。”
封苧认错态度好,慕杨也不再计较,拉着封景行就离开了。
今天封家遇袭,封离打头阵,他全权指挥,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要忙要交接的事情却也不少。
封家的人员武器损失,后续行动安排,和明谦一起袭击封家的那些人的身份,这些都需要一一调查审讯。
反正事情又多又杂,慕杨分身乏术,头痛得很,如今封景行一回来,慕杨自然要全部交给封景行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