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集团内部派系斗争激烈,后来又闹出员工自杀。明明是自己做事出纰漏给公司造成巨额损失,被扣奖金,他却非把锅都推到公司头上。
一时间,社会舆论四起,比前几天那回微博风波还严重。集团内部分裂加剧,林雁声和薛茗焦头烂额。家门口被人贴满恐吓照片,窗户玻璃隔几天就要被砸坏一次。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实名举报他中考成绩有水分,把省教育厅都惊动了,连夜派了一队人下来查分。
一夜之间,他从人人羡慕的天才神童,沦为人人喊打的骗子。去超市买瓶水都要遭人白眼。重症监护室的奶奶听说了消息,情绪波动剧烈,没熬到手术就去了。
这大概是他光辉人生中经历的最大波折。
骄傲如他,那段日子还真傲不起来,甚至可以说颓到烂泥里去了,旷课酗酒打架都成了家常便饭。大约班主任也对他失望透顶,骂也懒得再骂,摇摇头让他收拾东西回家。
当然,他原话说的比这难听。
不是让回家,而是直接喊的“滚蛋”,当着全班人的面。
头先他风光时,成天围在他身边的“兄弟”一个比一个怂,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哑巴。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然后他还真就滚了,什么也没拿,什么也不想拿,扭头就走。
但没想到的是,他还真拐出来了一个——
小丫头一边喊着“你等等我啊!浑蛋!”,一边抱着他的书包吭哧吭哧追在后面。
夕阳万顷余晖披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就是一团炫目的光,就这么径直朝他奔来,没有丝毫犹豫。发丝飞扬间,仿佛都能抖落星辰,像个女版盖世英雄,驾着七彩祥云来救他。
然而她都追上了才发现,自己的包没拿,真是......
傻这种特性会遗传,以后可不能让她带孩子。
那会儿他虽落魄了,但少年心气儿还高着,总感觉她是在可怜自己,而他不需要可怜。
所以最后不仅没搭理她,还把人冷嘲热讽了一顿。
给人气得,真就再没找过他。
不过那会儿他也没当回事,总觉得这回吵架跟之前没什么两样,过两天就好了。如果她实在还生气,大不了他多买两杯奶茶,给人道歉去。
这大概就是人的通病。
年少时,总是觉得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有些话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说。然而谁又能想到,当时没道成的歉,竟活生生在他们中间划开了五年。
后来他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没有拒绝那双伸向他的手,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空白的五年。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穿越回那时,把那死要面子的混蛋给臭揍一顿。
但幸好,老天爷对他还不赖。
窗外,傻狗终于把自己从雪堆里刨出来,溅里姚光一身雪。她尖叫着跑开,头上还是落了几片雪。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眨着,可怜又可爱。
林霁尘忍不住笑出声,胸膛闷闷发震。姚老爷子奇怪地看过来,他面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红,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抹茶。
茶末没打开,水也冷透,喝起来更加涩口,他吃着却格外甜。
“小光和她爸爸的事,我代他们俩,再跟你道声谢。”
姚老爷子突然严肃起来。
林霁尘也郑重其事地朝他鞠了个躬,“爷爷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他只是希望小丫头能开心。
他的宝贝,就该没有遗憾、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享受所有人的疼爱。
*
吃过晚饭,老爷子又找朋友下棋去了。
姚光在屋里坐不住,拉着林霁尘出去散步。
冬夜的东京,空气相对北城要湿润些,风吹来,不至于那么凛冽如刀。
一轮弦月挂天际,底下是皑皑素雪,脚踩在上面,碎开“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路灯暖黄,偶有六角雪花从杂在住宅区内的红色鸟居上飘落,晶莹剔透。
姚光没走几步就停下来,掀着眼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腿疼,走不动了。”
林霁尘扬了下眉梢,溜她一眼,“刚才跟狗玩的时候怎么不疼?”
姚光冷哼,“谁让它没昨天晚上那只狗,狗呢?”
“嘶——”
林霁尘蹙眉吸了口气,抱着两臂睨她,看她这翘着下巴肆无忌惮的小模样,摆明了是仗着自己舍不得把她怎么样,胆子才越来越大的。
还真是被他宠坏了。
林霁尘无奈地偏头笑了声,舔舔嘴角,掐了把她的脸,“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说完,转过身去蹲下来,两手腕后勾,朝她招了招手指,“上来吧,我的小公主。”
姚光得逞地嘻嘻笑,伏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还嚣张地喊了声:“狗子驾!”
林霁尘侧头斜她一眼,“嘁”了声,嘴角压不住地翘了翘,背着她往前走。
四只脚印在积雪上汇成两只,拉长了岁月的记忆。
东京是座实打实不夜城,几街之外就是六本木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而这里只有数间安静的庭院,门口亮着灯,玄关上挂着每家每户的姓氏。光秃的枝桠越过矮墙探出头,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每一扇门、每一枝叶,都印刻着他们之间空白的五年。
姚光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各家的故事,林霁尘耐心听着,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像是在弥补那段空白的时光。
讲着讲着,姚光突然停下来,小声问:“阿尘,我许的愿,你是不是都能帮我实现?”
林霁尘笑,没有半点迟疑,“当然。”
姚光抿了抿唇,眼里藏不住欣喜,唇瓣凑到他耳边,“那你快点到22岁吧。”
到了22岁,就能娶她了。
说完,姚光亲了他一口,赶紧低下头。两只胳膊害羞地在他脖子上收紧,软绵绵、轻飘飘,像一团云。
林霁尘心神不受控地荡起微澜,“好,我马上到22岁。”侧头在她额头回了一吻,声音散在风中,无限缱绻,“用跑的。”
姚光更加不敢抬头,脸深埋在他颈窝,放任唇角高高扬起,偷偷抬眸往外瞧。
今夜月色很美,素白天地间,目光所及皆是明朗。而他眼里藏着笑,似万千星辰中的一颗,瞬间温柔了沿途万般风景。
他们俩,一个是光,一个是尘,从来相伴相成。
尘埃渺小,有光照射,才能清晰于世;而光有尘折射,方能氤氲得更加绚烂鲜活。
周岁的时候,他们躺在同一张婴儿床上打架;
十岁的时候,他们又因为吵架,被老师请家长,回家被罚没饭吃,又窝在一块分吃一包泡面。姚光吃面,林霁尘喝汤。
十六岁那年,又不幸弄丢了彼此。
命运顽皮,从他们的岁月里偷走了五年。
但好在也留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去弥补缺失的曾经。
和光同尘,和起光,同其尘。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一生,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接下里会陆续更新一些番外,求婚啦,结婚啦,蜜月啦,崽崽什么的。
*
顺便推一下专栏里同系列的预收,《烟火浪漫》和《唇上温度》。
烟火的主角就是正文里的火锅店老板。女主程烟,男主宋青焰,一个是烟,一个是火,合在一起就是不一样的烟火~(不是的
唇上那篇就是接档文,关于正文里那个帮小光打官司的腹黑律师的故事,文案如下:
高考结束,南风准备了999朵玫瑰,准备向男神告白,却得知他早已出国,连高考都没参加。
憧憬了三年的美梦毫无征兆地破灭,南风红着眼睛冲进他们班,在黑板上写:
【南风爱孟西洲,很爱很爱,从高一到高三,现在终于不爱他了!!!】
就这么,在全校震惊的目光中,用三个硕大的感叹号,轰轰烈烈地结束了这场意难平的暗恋。
*
一次酒会,两人重逢。
彼时的南风已星光闪耀,举手投足都是焦点;
而某人只能端着酒杯挤在角落,无人问津。唯独看她的眼神依旧清高。
为雪前耻,南风布下甜蜜陷阱,夺走人家清白。
次日收网,她哼着小曲穿戴整齐,回敬床上神色莫辨的某人一个不屑的眼神,朝他脸上拍了十张RMB,潇洒离开。
不久,南风惹上官司,公司给她聘了位知名律师。
再见西装革履的某人,南风高跟鞋差点踩断。
经纪人:“多少报酬,孟先生才肯接这个案子?”
男人挑眉:“一分钟一千。”
南风:“……”
男人:“怎么?南小姐似乎对价位不满?”
南风拍桌:“我已经对你负过责了,你还想怎样!”
男人摘下金丝边眼镜,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声线沉悦,散漫中带着点算无遗策的必然。
“南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跟一个律师讨论责任分配问题。”
*
后来两人扯证,南风总有种被骗婚的感觉,但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套路了。
直到她看到一段模糊的录像,才知高考完那天夜里,某人在她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下,固执地续写了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