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王姨妈,从自家铺子里寻了副帮底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的棺材来,糊了漆便入殓了。贾珍又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捐了个从五品四等侍卫的闲职,全为了出殡好看。
贾母也命贾政去劝过几回,到底劝不住。
凤姐精明,借着原与秦可卿最为亲近的话语,只说哀思过度,早早儿的称了病。邢王二人贾母那头一会儿缮国公诰命亡故,一会儿西安郡王妃华诞,突又镇国公诰命生了长男的,又有王熙凤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迎春染病请医服药等事,只说抽不开身。
只在发引这日,贾母才领了众人来,一同将棺木送往铁槛寺。
一路设祭之事,众人皆知,不再赘述。
☆、第20章 贤德恪勤
辩是非常在名贤德一等伯恪勤谥文忠
这日,宝铉正与乾隆在御花园中下棋,忽见一宫女,手托一茶盘,上有点心果品若干,袅袅行来。
“奴婢元春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奴婢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噗”,宝铉正喝茶,一时不慎被呛,急急咳了两声,便看向不安的贾元春,“你别怕,本公主没事,不过呛了茶水,与你很是不相干。”
贾元春忙叩头道,“本是奴婢做事不小心,惊着了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仁慈不怪罪,奴婢谢长公主大恩!”
乾隆在一旁押了口茶,笑道,“宝铉确不是那般爱计较之人,你倒也是个懂事的。”
贾元春闻言,眼前一亮,能得皇帝亲口赞一句“懂事”,那可是后宫多少盼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的宫女们求也求不来的!却又听得皇上再次开口,“只是你这名儿不好,这宫女虽是内务府小选包衣出生,能在朕跟前伺候的倒也不会是些小门小户出身的,怎的你的名字倒落了俗套?”
“回皇上”贾元春柔柔开口,“奴婢出身荣国府二房,原是奉恩辅国公贾代善之孙女,一等镇国将军贾赦之侄女。因奴婢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
“倒是遇见亲戚了。”宝铉笑道,“皇兄可还记得宝铉的妹妹王宝钗之母王氏?与元春的生母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复又看向元春,“先前还恍惚听得提起过你,不想倒在这儿遇见了。”
“这亲戚倒是有些远。现下里你是先帝的义女,当朝的和硕纯敏长公主,你既还愿意提点些那起子人,那是他们的荣幸!”乾隆每每想到王氏姐妹,都恨不得把王子腾找来好好问问他王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教!
“既然皇兄发话了,那我便提点你几句。你这名字虽有寓意,但得了皇兄金口玉言‘俗套’二字,元春二字便是不能再用了......”
贾元春自幼便最是得意自个儿的名字,元春元春,生于元月初一,凡事都占了个先!不想今日这“元春”二字成了俗套。却也只得咬牙说:“还请长公主赐名。”心中却是恨极了宝铉。
“倒不若请皇兄赐下个好名,也不委屈了你!”
贾元春大喜,连忙叩头,“奴婢不委屈,能得皇上赐名,是奴婢的福气!”
“也罢,容朕再想想......,你且先退下吧。”
却未见退下,倒复又行了大礼,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奴婢斗胆,有事要禀,事关江山社稷啊皇上!”
只听得哐的一声,原是弘历将手中的茶盏给摔了出去。“朕倒不知,这大清江山,有什么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是得由你一个宫女来回禀朕的”说着,语气转为严厉,“你可知,后宫女子妄议朝政该当何罪?”
“皇兄莫急,且听听她说什么再发落也不迟啊!”宝铉心知这是要“二十年来辨是非”,状告秦可卿来了,便给乾隆使了个眼色。
“那朕便听听。”
“皇上,奴婢有罪。”贾元春磕了个头,便娓娓道来。
果真是秦可卿之事。
那秦可卿原是弘皙长女,康熙五十一年生。因恰遇着二废太子之事,弘皙恐长女被牵连,便寻了自家门下的包衣秦邦业来。秦邦业亲眼瞧着那女婴被抱进养生堂,后脚就跟了进去,直说有缘。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秦可卿便又被抱了出来。
说道最后,贾元春哭的梨花带雨:“原先奴婢家也不知此事,见其品貌上佳,便为奴婢侄儿贾蓉聘了来。其行事有度,阖府上下都要赞声好!不想她去岁一病不起,春日里头便去了。临走前说了自个儿的身世,奴婢家里头登时就慌了神!一面置办丧仪,一面又传话与奴婢,定要将此事报予皇上知道。”
乾隆沉吟半晌,道:“朕知道了。你倒是个明白人,可想要什么赏赐?”
宝铉对乾隆使了个颜色,“宝铉听闻生辰极好之人,将来必是有有大造化的。既这位...生在元月初一,又是个明白懂事的,做宫女未免委屈了些。”
一旁贾元春忙道不委屈。
乾隆想了想,“便先做个答应吧。”
“还是常在吧。”宝铉笑道,“再远也是亲戚,皇兄也卖宝铉个面子!”
“也好。既成了常在,也不能没个正经名儿。就叫......”乾隆想了想,说:“朕看‘贤德’二字甚好!”
待贾常在退下,宝铉便指着乾隆笑了起来:“皇兄竟如此促狭!贾贤德假贤德,哎哟,可真是个好名儿!”
“弘皙也是个蠢的。好好儿一个格格,放在奴才家养大,还给嫁到了奴才家去!爱新觉罗家从没有因爷们的事牵连格格的道理。便是理密亲王的六格格,也是养在了宫里封了和硕淑慎公主的。”乾隆怒道。
“外头都还在说宁国府的孙媳妇儿好大派头,竟有四王八公设路祭!”宝铉想起下人的回报,不由失笑,“最可笑是那北静郡王。都说北静郡王情性谦和、亲至路祭,宝铉使人去问,倒说那日路祭第一座祭棚是东平家的,第二座是南安家的,第三座是西宁家的,第四座方是北静家的。这南安贺家皇阿玛继位后便晋了亲王,自该第一棚。那北静郡王水溶在圣祖年间便以稚龄袭爵,倒也未降等,本该是第二棚。只他心气儿高,不愿屈居第二,让了南安西宁两个贝子在先,自个儿倒去了第四棚,真是笑话!”
“你回头同贾家说一声,悄悄儿的把秦可卿的棺木送去郑家庄吧!叫那起子人送葬,怕是在地下也不安稳。”
这年五月,林如海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留下了三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
林赫玉十二岁生辰还没到,便要独自操办起林如海的丧事来。布置灵堂、装殓、请人做法事,样样儿都得盯着;难得闲下来还得照看因哀思病倒的黛玉,一面还得安排人手往各处报信。
贾母得了信,略思索了一会儿,便命鸳鸯去将贾琏夫妻二人唤来。
“琏哥儿,那二百两银子可给贾达孔送去了?咱们还得靠着他,时不时的给娘娘递个话儿,也好相互提携!”
“已是送去了。老祖宗,这贾达孔当真可信?”贾琏问道。
贾母嗤笑,“可信?不过是用银子买来的人情!”又叹道,“咱们这一年多的,塞了多少银子过去,还不是连个响声儿都没有!听元春说......”
一旁的王熙凤笑道,“哎哟哟,老祖宗这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娘娘,不是得了个御赐的好名儿?”
贾母闻言,不免又是欢喜了一番。“瞧我,这都高兴糊涂了!贤德递了几句话回来,我瞧着是说这回若不是长公主出言,皇上怕是一时还想不到封妃上头去。只可惜皇后娘娘那儿没有加恩,咱们进不得宫去。不然两下里相见,才好把话给说明白了!”
王熙凤忙说,“娘娘自小就是极好的,定能得皇上宠爱。等提了位份,便也能召见咱们了。”
“如今贤德已是出息了,我也就指着宝玉......”话说到此处,贾母立时转了个话头,“今日唤你们来,倒有一事。你们林姑父前几日去了,黛玉身子弱,也病倒了。如今林家诸就赫玉一人撑着,我也不大放心。琏二你回去收拾下,明日便去扬州给你林表弟搭把手。他小孩子家家的,别叫族里人欺了去!待办完白事,那府里头的物件该收拾收拾,该折卖的折卖,下人留个一两个也就罢了,其余也尽数发卖了。好歹把我乖孙乖孙女给接回来!”
二人一听明日便启程,随意应了两句,便急急收拾行李去了。
临走时,隐约听得贾母在里头幽幽叹道,“贾府满门的荣誉,往后就指着娘娘了!只这宫中大点,抛费颇大啊......这会子若是手头上再多个百万两,便不愁了......”
贾琏与凤姐只当不曾听见,径自回了院子。
夫妻二人让平儿在外头把风,关起门来便是一通发作。
你一句,“不过是个常在,叫什么娘娘!嫔位以上才称得上一句娘娘,她一个假贤德,也不怕折了福分!”
我一句,“指着宝玉?指着宝玉给她淘漉胭脂膏子呢!平日里也不见他学问哪里比我琏二好,偏还不同庶务!不过是个养废了的,指着他能成个什么事!”
半晌方算消了气。
二人再一合计,也不必帮着老祖宗算计林家。林家表弟瞧着便是有大出息的,此时帮衬着些,卖个人情,将来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至于贾母的吩咐,既没有明说,便只当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