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徵羽唇瓣动了动,半晌才蹙眉道:“她是这么说的。”
石阳想了想道:“还少了一句。”
“什么。”
“……乔姐还说,这香水不适合我,倒适合你。”
嗯,死气沉沉,冷冷冰冰,可不就很适合他吗?
石阳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却没胆子说出来。
宫徵羽沉默在那,什么话也不说。他穿着黑色缎面西装,这种接近礼服款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过于隆重,他面部轮廓深邃,有着西方人的特色,眉眼却清冷淡雅,有着东方人的内敛和古典,这种矛盾汇聚在他身上,让他具备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英俊成这个样子,穿什么都不会显得隆重,穿什么都是陪衬。
沉默漫延了两分钟后,宫徵羽朝石阳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淡漠道:“文件给我。”
石阳怔住:“什么文件?”
宫徵羽说话略带些鼻音,像感冒了一样,侧着的脸上好像还有点异样,石阳还没看清楚,就听见他再次开口说:“她见你的时候没有给你一份文件?”
石阳的智慧让他立刻把一切都联系了起来,很明显宫徵羽以为文乔约他见面是送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但……根本不是。
石阳这会儿也看清了宫徵羽侧脸的异样——相较于左脸,他的右脸明显有些红肿,刚才会议室开着PPT光线昏暗,他没注意,别人大概也没瞧见,现在灯打开了,他也就看见了。
这肯定是被打的。
石阳断定。
“没有。”石阳盯着宫徵羽的右脸说,“乔姐什么都没给我,她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
他没想过隐瞒那些,很快就如实说了:“乔姐问我你在法国的时候有没有认识什么女人。”
宫徵羽俊美无俦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烦躁,他突然站了起来,弯下腰俯视着石阳,石阳被他看得压力山大。
“你怎么回答的。”他冷声问。
石阳咽了咽口水道:“我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啊。”
宫徵羽的脸色还不见缓和,石阳就接着说:“但是……哥你当时和阿曼达来往挺多的对吧……我告诉乔姐这些应该也没什么吧,我也没撒谎是不是……”
宫徵羽这下更不会缓和脸色了。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石阳看了一会,半个字都没说,直接走了。
石阳坐在那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心想他哥要是真出轨了阿曼达,那他告诉乔姐这些也是理所应当。他犯了错,难道还不许人家知道吗?再说他真的没撒谎啊,在法国的时候阿曼达和他的确常常见面,至于他们谈的是工作还是私事,那他就不知道了,他只是个助理。
忽然又想起宫徵羽被打的侧脸,石阳小声嘟囔道:“要真是出轨了,那被打也是活该。”
宫徵羽并不知道石阳在吐槽他什么,他回了实验室,隔着一扇门就可以看到整齐排列在架子上的各种香氛原料。他坐到椅子上,端起早就准备好的白开水放在鼻息间,借由水蒸气舒缓鼻腔充血的不适感,片刻之后,他放下水杯进了实验室。
但不到一分钟他又出来了。
他皱着眉咳了两声,抬手按着眼窝。
石阳进来时看见他这样,冒出一个不详的猜测:“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调香师是一种几乎从不感冒,也不允许感冒的职业。
他们的鼻子太重要了也太贵了,平时任何刺激性的气味都不闻,就为保养它的舒适和敏锐。
他们的鼻子娇贵得经不起任何摧残与折磨,可他居然感冒了。
石阳跟着宫徵羽好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感冒。
可惜他的猜测刚发出就被宫徵羽否认了,他鼻音很重道:“没有。”说完,身体就很不配合他的又咳嗽了几声。
石阳慌了:“这可怎么办,你吃药了吗?这几天刚回国,有时差,天气也冷,回来那天晚上还下了大雨,你不会是淋了雨才感冒的吧?”
石阳的聒噪让人头疼,宫徵羽直接坐到椅子上仰起了头,石阳跟着他那么久也知道他这是烦了,虽然还有好多话要说,但他还是闭上了嘴,跑出办公室去给他准备药了。
宫徵羽靠在椅子上没多久,办公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睁开眼拿起手机去看,文乔的短信安安静静躺在上面,不长不短的一行字,却具有很大杀伤力。
【承认喜欢上了别人没什么难,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同意跟你离婚。协议书上的财产划分我不同意,有时间见面商量。】
承认喜欢上了别人?
如果是因为这个可以同意跟他离婚?
对财产划分不满意?
是不想要全部财产还是觉得不够?
宫徵羽再次闭上了眼睛。
若一切像她说得那么简单,那就好了。#####香水名字都是我胡诌的,这个是真的中二哈哈哈
第四章
因为感冒的原因,宫徵羽没办法工作,索性离开公司回了酒店。
他是酒店的SVIP客户,入住之前酒店都会先通过石阳询问他的需要和喜好,所以住在这儿倒不会有什么很不方便的地方。
唯一特别让人不能忍受的,大概就是他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的时候,闻到了樟脑球的味道。
石阳正端着水站在一边等他吃药,看见他蹙眉冷脸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他立刻把药和水杯放到桌上,再跑过来看时,宫徵羽已经找到了樟脑球。
石阳看见这东西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或者紧张,虽然它的出现违背了他的嘱咐,打扰了宫徵羽名贵的鼻子,但宫徵羽发现了它,也侧面代表着他的鼻子并没被感冒影响太多。
石阳松了口气笑着说:“我马上就拿去丢掉,给我吧哥。”
宫徵羽看了看石阳伸过来的手,没有动作。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枚樟脑球,忽然问他:“读过张爱玲的《穿衣记》吗?”
石阳怔了怔说:“没有,哥你知道我不爱看小说的。”
宫徵羽也不看他,就盯着那枚樟脑球语气平淡道:“回忆这东西若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惆怅,像忘却了忧愁。”
石阳很快悟了:“这是那本书里写的句子?”
“是。”宫徵羽回应了他,捏着那枚樟脑,目光沉沉道,“很少有人会会用甜来形容樟脑,张爱玲是个懂香的人。大部分人闻到的樟脑丸是加工过的刺鼻药味,但樟脑本身的味道是洋玉兰糜烂的甜香味。”说到这儿,他终于将手里的樟脑球递给了石阳,石阳接过来,听见他说,“樟脑的本体是像盐一样的白色晶体,在调香的时候只要加入1%以下的樟脑,就能增加成品中白色的花香甜味。”
……原来是在教他。
石阳握紧了手里的樟脑球,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哥。”
宫徵羽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丢给他一句“清理一下里面的味道”便去换衣服了。
不去问石阳也知道他生了病还穿衣服是要去做什么。
石阳在心里叹了口气,先把樟脑球丢到了套房外的垃圾桶里,回来后就尽职尽责清理了衣柜里的味道,力求让宫徵羽在非工作环境下保持鼻子的清净。
在宫徵羽换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文乔也一样在换衣服。
她站在那看着被男装占领了三分之二面积的衣帽间,忽然羞于承认自己曾梦想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
三年了,这个家的一切都按照宫徵羽的需要和喜好来维系,就连衣帽间里也是他的东西远远多过她的,这要是在别人家肯定不可能,从来都是女孩衣服比较多,怎么会被男装入侵领地呢?
但在文乔和宫徵羽的家,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文乔走到自己的衣柜前,随便取出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对着镜子换上后又披上了一件石青色的薄风衣,一头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后,她正对镜子戴上耳环,系上丝巾,最后穿上裸色的细高跟,打开衣帽间的门走了出去。
也许离婚不是件坏事。
在快要失去挚爱的男人这一刻,文乔找到了失去他的唯一好处。
她发现自己这些年太苛待自己了,她满脑子都是宫徵羽的喜好,完全忘记了自己喜欢什么。
也许和他分开之后,她能做回过去的自己。
因着这份想法,文乔再见到宫徵羽的时候平和了许多。
他们没有约在家里见面,因为文乔觉得他大概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了。
他们在一间私密的咖啡厅见面,一进入包厢,文乔就看见了等候在那的宫徵羽。
几天不见他似乎没什么改变,又似乎变化很大。
不知怎么的,现在看着他,文乔总觉得很陌生。
这大概变相证明了虽然她一直很抗拒,但其实已经做好了和他分开的准备。
她缓缓坐下,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宫徵羽抬眸望着她,从她一进来时就如此。
文乔从背包里取出了离婚协议书,放到桌上说:“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大概也不想浪费时间。我看过这份协议书了,你给我的太多了,我不要。”她淡淡道,“我们结婚这三年,基本上都是你在工作赚钱,补贴家用,家里的财产大部分都是属于你的,全给我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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