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晗眉梢微动：“怎么忽然想——”
他话说到一半，没说完，目光触及她涂了口红的嘴唇上，便什么都懂了。
这么多天了，他竟然都没陪她出去过，哪怕是散步也没有。
她又是喜欢玩的，只怕早就憋不住了，却因为陪着他，一个字都没抱怨。
今天会开口，大概是一小半怕他继续不高兴，另一小半是她难得化妆了。
明眸皓齿，他再假装不懂地拒绝就算不上人了。
拒绝的话，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苏柏晗：“你想去哪里？”
*
两人最后开车去了一中。
刚放暑假，学校里安安静静的基本没人，正后门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保安守着，两个门之间隔着一个400米的足球场和几栋教学楼。
林知粒踮起脚，往墙内看了眼，熟悉还是挺熟悉的，就是进不去。
现在只怕老师都放假了，就算联系得到，也不可能放他们进去乱晃。
苏柏晗拉着她往墙面的西侧走，因为地势的原因，墙面高低不一，走到隐秘的一处，那墙面竟然明显矮了很多，刚好靠近后门的保安室，所以也算不上安全的隐患。
却让他们有机可乘。
林知粒不太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处疏漏，她以前还挺好奇他总是偷溜去网吧，又从网吧偷溜回学校是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谜底原来在这里。
只是，她还是有点包袱的，翻墙这种事……好像不太好看？
苏柏晗却已经先轻手轻脚地翻到墙上，朝她伸出手，小声道：“来。”
林知粒想说似乎没必要进去了，又怕吵醒坐在保安室里昏昏欲睡的保安，便摇摇头示意。
苏柏晗道：“别怕。”
她这哪是怕？
林知粒继续摇了摇头。
苏柏晗皱眉，就在林知粒以为他终于get到她的意思了，正想舒口气，却看见他从口袋里拿起纸巾往墙顶上擦了擦，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再道：“不脏了。”
林知粒：“……”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说不出口。
后又想到，好像两人间最需要在乎脸面的不是她，而是万众敬仰的他，既然苏柏晗都没有身为明星选手应有的包袱自觉，那她还矜持个什么劲？
……
……
偷偷翻墙进来后，林知粒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苏柏晗却没在意，一边逛还一边跟她说话，一点都没有要鬼鬼祟祟的想法。
两人在足球场上的台阶坐了一会，从这个位置可以大致浏览一圈东半边的校区。以前主校道上的榕树已经不在了，而是一排排丝木棉，因为没到花期，光秃秃的，没什么漂亮的。
苏柏晗又带着林知粒去了正对着足球场的画室，“虽然你没在这里待到毕业，但是你艺考分数是当时全市的第一，学校那群老头很高兴，为了蹭你的福气，还找到你以前小考的画，选了一幅裱在第一间画室里。”
林知粒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都这么久了…应该不在了吧？”
“据说，好像还没有人能超越你的专业分数，主任那么爱面子，肯定得吹到他退休。”
苏柏晗推开画室的门，牵着她穿过一排排的画架，来到墙壁面前，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那一张，“这里。”
只是一幅普通的石膏头像临摹画。
有棱有角的线条结构，光影减淡的刻画，三庭五眼的塑造。不过是众多临摹目标中的一个。
隔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画上有她当时的签名，她估计都认不出自己曾经画过这样一张画。
也不存在有什么感情寄托。
林知粒的满腹心思都在苏柏晗身上，能这么不用寻找就准确找到画的位置，除了画像位置没移动外，只可能是当年的他曾经来看过无数次。
怎么走进画室找画，已经无形成为他脑部的记忆里。
林知粒也是同样了解他的，不需要他提一个字，都能想象得出他当时难过甚至生气却又无人可说，只能悄悄溜进来看着画沉默不语的样子。
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其实都是她自己太过自以为是，被他的温柔蒙蔽了基本的判断，就是觉得所有人包括他都该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不能违逆她。她认为他不应该去当什么电竞选手，他就不准去，去了就是他的错。
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想法，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以前的人和事已经渐行渐远。
林知粒慢慢地闭上眼，心里头微凉。
“知知，你怎么了？”
苏柏晗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关切地问道，见她脸色微白，手背便担忧地贴到她额头上查看。
温柔的从来都是他。
林知粒再睁开眼时，眼眸内已经有浅浅的倦意，几滴要流未流的眼泪打转在眼眶内，把一双黑色的瞳仁给擦得亮晶晶的。
只低声道：“对不起。”
第87章
两人从画室里出来后，林知粒依旧小心翼翼道：“我们该回去了吧。”
“不急，”苏柏晗刚把她哄好，想着讨好她，牵着她往另一边走，“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在那间画室画画吗？带你过去看看。”
正说着，打算将另一间虚掩的画室的门打开，蓦地，有人从里边推开，穿着校服的小胖子直愣愣地看着他们，视线一顿。
他揉揉眼，不太相信：“suki？”
“……”苏柏晗慢慢地将口罩戴上，镇定地拉着林知粒掉头，“你认错了。”
小胖子已经缓过来了，紧接着就对着画室内的同学喊道：“喂，真的是DSN的苏柏晗！！主任一直跟我们说他是从这里毕业的，我们还觉得他在吹水，原来是真的！！！”
马上就有人懵然地跟着跑出来。
“在哪里？在哪里？”
“小晗哥哥？”
“去不了现场，没想到还能见到本尊！！呜呜呜呜，不枉费我之前写小作文和喷子激情对骂！”
一群正找机会摸鱼的学生闻言纷纷冒出头来，有些本就关注电竞圈，有些则是听老师每回耳提面命道“你们知不知道就算要学人家去打游戏干闲事，脑袋也得灵光，不考个年级前五，你们有脸敲开网吧的门吗？”
难免对苏柏晗这个名字，有些好奇。
再一看，又发现了被他藏在身后的一张小脸，肤白唇红，眼眸微勾。
愣了几秒后，也认出了被放在荣誉栏相册里的林知粒！
依旧是被主任吹上天的——“不要一天到晚待在画室里嘻嘻哈哈谈恋爱，有空就去隔壁画室看看优秀的画作，尤其是当年第一的林同学，比你们努力了不要太多，隔壁班的男同学总想和她搞对象，人家就是没同意！”
“原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女生板着手指给他们算，“这得多少年来着……”
“嫂子！”反应极快的人立马改了称呼，与有荣焉道：“嫂子真漂亮！！”
没想到打开门面对的是一群洪水猛兽，场面一时混乱。
苏柏晗紧拉着林知粒，径直往楼梯走去。
林知粒想到了什么，缓缓道：“……我忘了，美术生本来暑假就要留下来集训的。”
“你当年怎么不用？”
“我当年放假起不来啊！”
画室上就是教学楼，一共五层。
后边发现情况的学生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能跑，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轻车熟路地拉开天台的门，闪身进去。
林知粒拉开门后，微蹲身去找松开的砖。
“第三个，”苏柏晗提醒。
她轻轻地摸到那一块，微抬起，竟然真在下面找到了钥匙，苏柏晗接过，咔嗒一声就把天台门锁上了。
世界终于清净了。
苏柏晗轻喘着气。
林知粒：“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记得钥匙放哪。”
苏柏晗打量了下四周，“差不多，逃了三年，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不是在门后的墙根就在楼梯间消防栓的后边。”
语落，又看了眼她，“你不也不差，翻钥匙的速度一点也不带停。”
他不提还好，一提脑海里不免有了画面，唯一一次上天台，还遇上他了。
林知粒低头抚平长裙的裙摆，“我就来过一次，刚好碰见，哪像你经验老道。”
“一次，”他提眉回忆道：“就一次你都能把我坑死。”
林知粒：“……你自己在天台抽烟被逮到，怪我？”
苏柏晗：“你不去举报，主任怎么会上来？”
林知粒：“谁让你这么蠢，一根烟抽半天。”
苏柏晗：“你当他是猪吗？我一身烟味，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他也闻得出。”
“……”
两人隔空对视，林知粒也知道自己当年转头就把人卖了的行为太不厚道，不好再辩。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苏柏晗接起，她便自顾往前走几步，靠在栏杆边。
栏杆外，能稍微俯瞰整个一中的景色。窄墙高树，盛夏的金光点缀了满场，透过一排涂鸦墙，学校外的长短街巷早就变了八分样，新旧交替，该有的记忆点一个都不少，像画一样跃然于纸上。
放佛回到了闲暇的午休时间，她懒散地摆弄着桌上的石膏，身后角落的人脸盖着一本书昏昏欲睡；又好像听到了上课的钟声被敲响，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恰好碰到从姗姗来迟的少年，前去上课的老师脚步声即将抵达门口，一个挑眉的功夫，她便打定主意转身留住老师，余光瞥见他从后门偷溜成功后，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