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的云弄市,空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车辆经过,发动机的声响格外刺耳。
“景醇……”宴妈目视前方,语气里含着些许客气的笑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叫醒辰泽吗?”
景醇点了点头,“您想单独和我聊聊,对吗?”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么,你知道我要和你聊什么吗?”
景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又淡淡道:“是我的工作吗?”
“对。”宴妈直言不讳道:“你这孩子,说话直来直去,还真是对我的脾气。”
宴妈转头瞧了一眼景醇,“你应该猜得到,我并不是想儿子了才来这么一趟,而是专门来见你的。”
景醇勾起唇角,安静地等着下文。
“不是我自夸,干我们妇联这行的,形形色色的女性见得多了,男人暂且不谈,女人啊,是一看一个准。”宴妈笑道:“不瞒你说,辰泽说他想娶你,在我眼里,你确实是一个好姑娘。”
景醇眼前一亮,继而眸光里又夹杂着几分精明和戏谑——此时应该有“但是”。
“不过……”
“……”景醇噎住,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一个意思。
“你做宠物店这事儿……我有些想法,当然了,我并不是反对你做这一行,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喜好,只是,宠物店还有那什么宠物美容师,长期和猫猫狗狗打交道,对你的身体始终是有影响的。”
“我有一个老朋友,独生女出国深造,之后就留在了国外,兴趣是无聊想找个伴吧,我那朋友就买了一只大金毛,成天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地宠着那只狗,后来大狗生了一窝小狗,一半送人,一半留了下来,结果……半年前,我那朋友经常出现发烧咳嗽的症状,有一次发烧竟然超过一周的时间,上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右肺主支气管被异物堵塞,那团异物啊,就是长期吸入的狗毛。”宴妈停下脚步,直视着景醇,“养在家里的狗都会对人有影响,那些送到宠物店里洗澡美容的猫猫狗狗又能干净到哪里去?除了毛发,还有寄生在它们身上的微生物,不都是在威胁着你的健康吗?”
景醇:“阿姨,我们在工作的时候都会做好防护措施……”
宴妈摇了摇头,“不用急着辩解,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懂的自然比我多,咱们不妨把目光放远一些,你现在年纪轻,觉得无所谓,以后呢?不论你和辰泽最后能不能走到一块儿,你总该成家吧?那么当你有了丈夫和孩子,你能确定你做的那些防护措施,能够杜绝把猫猫狗狗身上的东西带回家,对孩子完全没有影响吗?”
景醇被宴妈问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完全不能保证,确切地说,不光是小孩,就连她自己……即便是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地做好防护措施,但是剪下来的细碎毛发还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耳朵里,痒得不行。
那就更不用说腕管综合征,腰肌劳损,过敏等等的职业病了。
这是一个见得了人,并且是另喜爱猫狗的人艳羡的行当,但却不是一个干净的活儿。
宴妈:“作为长辈,也许我的建议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安全的,我希望你和辰泽,多为你们的将来考虑,不管是养狗还是开宠物店,不要越陷越深。”
尽管宴妈说得委婉,又三令五申的强调不过只是建议,然而宴妈绕来绕去,无非是想让景醇为了宴辰泽放弃宠物行业另谋出路,对景醇来说,让她在宴辰泽和宠物行业里选一个,和那些个傻女人问男人“我和你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一样。
荒诞至极,却又无从选择。
景醇烦躁地翻了个身,宴辰泽的睡颜便印入了眼帘。
黑暗中,他的脸只有个模糊的轮廓,黑色的眉,白色的脸,叫她看不真切。
景醇还记得几年前,当她辞去父母托人安排的工作,中邪似的一头扎进宠物行业里的时候,她和父母也是大吵大闹了一阵,景家父母才不支持也不反对地随她去了,没想到几年以后,宴妈又……
比起王思宇那样的外人兼对手,来自亲近之人的质疑和反对,才最让人心灰意冷。
如果,景醇把宴妈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宴辰泽,并且她也不能保证宠物店里的病菌和细菌对人体完全无害,他会作何感想?
景醇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继而闭上了眼。
第67章
之后的几天, 过了就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 虽说一切照旧,然而宴辰泽隐约察觉出景醇变得异常忙碌。
每天早上,宴辰泽都没睁开眼就伸手朝着床的另一边探去,往往只能摸到一片冰凉, 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景醇是几点起的床,又是几点出的门。
工作室依旧是停业状态,景醇不在楼下, 并且基本不会回来吃午饭, 有时候连晚饭都赶不上,然而到了晚上,景醇又会雷打不动的在九点以前回家,陪着宴辰泽有说有笑地遛狗喂猫。
每当宴辰泽问起景醇白天都去哪儿了,她的回答就像复读机一样, 几天以来都没有变过——
“找铺面。”
然而每当宴辰泽问起为什么不叫他一起,她又总是说——
“小马陪我就行, 我们还能顺带逛街, 你不是还得写稿子吗?”
毕竟宴辰泽是个男人, 粗枝大叶惯了, 心思不如姑娘家那么缜密又敏感, 尽管他觉得景醇对他不像以往那般热情似火, 却也只当她是忙得顾不上儿女情长, 宴辰泽还由衷地表示理解。
晚饭时间,小马家客厅里的电视开着, 却被调成了静音,新闻联播里一本正经的播音员嘴巴无声的一张一合。
电话那头的人声终于停了下来,景醇沉默了一会儿,才冲着手机淡淡道:“我考虑一下吧。”
而后,又客套了几句,景醇才挂了电话。
小马举着筷子,一双眼里满是好奇,“郭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景醇:“下个月初俄罗斯要开展国际学生交流计划,郭老师问我有没有兴趣做示范讲师。”
“下个月初?也就只有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了呀!来得及吗?”
景醇看了小马一眼,又什么也没说地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
小马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老大,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躲着晏哥吗?”
早在景醇刻意避开宴辰泽的第二天,小马就套全了宴妈和景醇说的那些话,可是单身多年的小马连男朋友都没有,就更不懂准婆媳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了,所以,除了由着景醇天天拉着她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地逛街吃饭熬到晚上,小马也没有任何办法。
瞧着景醇继续扒饭完全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小马“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挺直了脊背,认真道:“你这么躲着晏哥,是想单方面冷暴力逼着他和你分手吗?”
景醇毫不犹豫地接了话:“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醇放下筷子,食欲全无地瞧着碗里的白饭,“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
就这么躲着吧。
小马吐了口气,愤愤道:“明明是宴阿姨不对,她逼着你二选一,你就得乖乖地选一个?你要是选了宴哥放弃宠物行业,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觉得亏吗?”
“从我踏进宠物行业的第一天起,我就打算把宠物美容当做要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事业,我不会放弃的。”
“咯噔”一下,小马的心凉了半截,“这么说……你打算和宴哥……分手喽?”
景醇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我不知道。”
宴妈提出的那些担忧,任凭谁都没办法彻底杜绝,若是真的走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那一步,既然不可能放弃事业,那么只能放弃……
“老大……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宴哥是巴心巴肝的对你好啊!虽然我也不希望有一天你不做宠物美容了,可是宴哥……”小马灵光一闪,继而跳了起来,高兴地大叫道:“唉!我有办法了!”
景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但是脸上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宴阿姨只是嫌宠物店不干净,又没有明说让你拉到不干小马双手一合,满眼精光,“那么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继续留在这个行业里啊!”
“换一种方式?”
“没错!”小马激动道:“以郭老师为例,她入行的时候不也是在宠物店做美容师,后来才到培训学校讲课,现在呢?郭老师是宠物美容审查师!”
景醇蹙起眉心,“你让我去犬展做裁判?”
“不!我只是举个例子,老大你想啊,郭老师从宠物美容师做到讲师,再到现在的审查师,接触到的宠物越来越少,那么工作环境是不是越来越干净,在外人眼里也愈发体面了?”小马挑起眉梢,得意道:“宴阿姨让你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我给你规划的这条进阶路线,足够长远了吧?”
景醇哼笑一声,道:“你以为宠物美容审查师很好考吗?”
“你还真是当局者谜!”小马摇头道:“宴阿姨是让你为家庭,为老公和孩子打算,那么问题来了,你急着给宴哥生孩子吗?”
景醇大囧,红着脸地瞪了小马一眼,“瞎说什么啊!我才几岁,婚都没结生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