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有问题。
他们连招呼都没打过,他想不出她要这么做的理由。勾引,诱惑,挑起他的好奇心?他看了眼桌上的黑色蕾丝内衣,如果真的别有用心,那她未免也太不自量力。
他打开窗,将胸罩夹在晾衣绳上,他握住木夹子,往右边使力甩去,物归原主。
排雷队上午进山,下午出山,人人都很疲倦。谁能想到,越战越战,打的是越南,苦的是老挝,借道美军,留下了几十年的伤痛。
晚饭后Tim将餐盘端进后厨,然后走出客栈抽烟,却看见树下坐着一个女人,住在隔壁的女人。
她穿着白裙子,指尖夹着一只香烟,看模样是本地烟。
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不自觉又看了第二眼。因为她的火机怎么也点不着,也因为他看见了白裙下透出的颜色。
见她朝他的方向走来,他很快避开了目光,只留给她侧脸。
“对不起,我想……”
他转过身,假装用了半秒钟的时间来看破她的意图,才递上自己的火机。
她点上火,物归原主,并说了句,“谢谢。”
他原本想说,不客气,不知是谁偷偷帮他改了台词。
“你抽烟?”
她隔开他两步远站着,望着燃烧火星出神,“想知道烟是什么味道。”
他没话了,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让他获得平静。
她含上滤嘴,甚至没能过肺,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他皱眉,“你有哮喘?”
他静了一会儿,似乎想了过什么,把烟踩灭,说:“等我一下。”
他转身上了楼,很快就回来,手里握着一包红壳的烟。
他气息有些微喘,“你如果一定要抽烟,就抽这个。”
GUDANG GARAM,印尼产盐仓。
这时女队员换掉了迷彩服出来,成群结队的围着Tim,要他带她们去市区转转。
她将那盒盐仓握在手里,对有些无措的男人笑了一下,转身上楼。
第二日早餐时,她主动过来同他打招呼,“你给我的烟,味道像跳跳糖。”
女队员已经吃完去做准备了,大厅只坐着他和平勒。
“是丁香。”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没有抬头,“对哮喘好。”
她愣了下,说:“谢谢。”然后去到另一张餐桌坐下。
Tim拿起杯子,连灌了好几口水,才觉得嗓子没那么堵得慌。他起身,胸前挂着的铁牌撞着了桌沿,刮下一小片木屑,她闻声抬头,不可避免的撞上了视线。
她的目光平静悄然,却让他感到有冲撞的力量,一时回不过神。
平勒挤了挤他的肩膀,笑容暧昧,“队长,要发车了。”
Tim快步逃离这个地方,心里生出一阵惶恐。
这女人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个念想,回到爱情开始的地方。
第64章 没有回忆的男人
排雷队要回巴色修整两天,女队员们计划去一趟吴哥窟,又害怕Tim不同意,于是让平勒去说情。
没想到Tim点头答应,“开车去,正好我回去一趟。”
“那得开两辆车。”
排雷队只有一辆越野车,进山出任务时可以挤,但要开长途就不行了。
Tim想了想,“客栈老板有车,我去跟他借。”
晚上Tim和老板说了借车的事情,老板答应的很爽快,也不收他们的钱,“你们来这里帮助大家改善生活环境,我们感谢都来不及,这点小事情,能出力一定出力。”
拿到车钥匙后,Tim召集队员安排第二天的行程,平勒开一辆车,他开一辆车,明天早上7点出发,第一晚歇在巴色,第二天再赶去暹粒。
她正好下楼找老板借酒精,听到他们在开会,跟老板稍加打听,便知道了他们的出行计划。
晚饭后,她鼓起勇气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他穿着那件一成不变的军绿色T恤,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门只拉开了一半,似有戒心。
“有事?”
“明天我能不能搭你们的顺风车?”
她咬了下唇,道:“我……没去过柬埔寨,就想去看看。”
“不行。”说完,他关上门,没有任何犹豫。
第二天一早,Tim背包下楼,曦光微露,一个人影已在车边等候。她没再穿裙子,而是长袖长裤加运动鞋,明显就是出远门的打扮。
脚下一只鼓囊的帆布包,她向他投来目光,Tim装作没看见,径直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他记得自己昨晚分明拒绝了她,这女人,听不懂他说话吗?
她好似难以启齿,开口再求他第二次,就在车边傻站着。平勒起床了,边刷着牙下楼,见Tim人已经坐进车里了,但外头还站着个女人。
平勒扫了她好几眼,吐掉口里的沫子,敲了敲窗户,“什么情况啊?”
Tim摇头:“鬼知道。”
他们说的本地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女队员通常事情多起的慢,但在Tim严格的守时纪律下,已经被训练出了军人水准,6点57分就全员到齐。
客栈老板出来同他们打招呼,特意绕到驾驶座,“这妹子在这边无亲无故的,天南地北相逢是缘,就帮衬一下捎她一程。”
感情是来说情的。借的是人家的车,Tim不好拒绝,只有沉着脸探出头,对她道:“上车吧。”
平勒开的越野车大,坐了四个人,她和卡洛琳坐另一辆。
去巴色的路全是山路,要开整整十个小时,中途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只能靠车上准备的面包和矿泉水果腹。排雷队都对这种生活早就习以为常,但她不同。
到了分发食物的时候,Tim才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垫一下,晚上才有饭吃。”
她接过面包,说了句谢谢,这会儿语气倒是温温柔柔的,不像早上赖在车边不走时那样倔。
Tim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平勒笑嘻嘻问:“你们搭上线了?”
Tim不理他。
“我们干的这差苦,还没什么钱拿,能碰上个漂亮姑娘你就知足吧。趁现在还年轻,要把握机会啊。”
平勒上一次这样怂恿他的对象还是卡洛琳。Tim无言地啃面包,不鸟他。
“诶,不是我变得快,你要跟那洋妞有戏,早三个月前就好上了。我看出来了,你呀还是喜欢亚洲人的,这很正常,我也喜欢本地姑娘……”
Tim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咬肌绷得紧紧的,他目视前方,问:“你拆弹的时候,也想这个?”
平勒笑:“想着女人,我才能不紧张。你拆弹的时候想什么?”
他什么也不想,脑子放空,一片白,跟下过雪似的。
Tim把吃剩的面包卷回黄油纸里,“吃好了就赶紧上路,我回巴色还有事。”
他坐回驾驶座,在倒车镜里看着那女人小口吃着面包,法棍硬,她露出一口小尖牙,费力才能咬下一块,像某种小动物,他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烟叼在嘴里,半天都没点,卡洛琳拉开副驾门上车,他才收回目光,把烟塞回了盒子里,摁了下喇叭。
她坐上车关门的瞬间,他就发动了车子,动作急躁,连卡洛琳都看出了他的心慌意乱。
途中经过一个显眼的路标,卡洛琳问:“那是个瀑布吗?”
Tim没有减速,“塔德元瀑布,是个景点。”
“想不想下车去看看?”
卡洛琳问他,也顺带问后座的人。
然而Tim已经提前给出了答案,“回来还会路过。”
也不是第一次被泼冷水,卡洛琳对此习以为常。有时候她不禁要怀疑,是不是亚洲男人都这样独断。
好在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卡洛琳转过头,微笑着问:“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下,说:“Jane.”
是上学时她用过的英文名。
卡洛琳自我介绍完后,大约是旅途实在无聊,连音乐也没有,于是又问起她为什么独自来塞贡旅行。
她说:“我想知道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有什么魅力,人们来了都不想走。”
卡洛琳意识到她在暗示的人是他们,失笑道:“我们是来做人道援助的,隶属于UN,每年外派去非洲的也有很多,都是危险的工作。这些工作如果我们不做,就没有人做了。”
她点头,目光赞扬,“你们很了不起。”
山路上突然冲出来一只穿山甲,Tim踩了急刹,车头贴着山壁停下。穿山甲摇摆着棕鳞的尾巴蹿回了山里,马上没了踪迹。
Tim最先反应过来,转头用中文问了句,“没事吧?”
车上三个人谁也没想到,他做的第一件事会是关心她。
她的手肘磕着了车门,麻了一阵子,她揉了揉,说:“没事。”
Tim倒了一把车,重新开回到正路上,全程绷着张脸,下颌骨利落的像钢笔画出来的一样。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卡洛琳才感慨道:“这里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不仅仅是因为未爆弹……民间猎民难以控制,买卖野生动物比比皆是,根本没有法律保护,别说动物,人口买卖也十分泛滥,基本人权的保障都是问题……”
世人口中条条道道的约束和广受谴责的罪恶,却是这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哺乳动物为生存而捕食,物竞天择,是自然选择,如果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法律,谈什么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