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警告,那时,她就该远远的逃离,像鱼争破渔网,像鸟挣脱牢笼,像被猎人追赶着的山羊,用身体里最大的速度冲出猎-枪的射程。
一切都太迟了。
身后响起军用靴的声音,徐毅鸿手里握着手电筒靠近,“没事吧?”
宋瑾瑜回过神来,“没事。”
“为什么不让我把钱拿回来?”
“他需要钱。拿了这钱,我相信他会好好过日子的。”
她又说,“我只是想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徐毅鸿在黑暗中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拧开手电筒往回走。走到她的车旁时,却没有立即跟她道别。
宋瑾瑜坐进驾驶座,关上门,徐毅鸿走到她的车窗边,手撑在边框上。
“我刚入行的时候办过一个案子。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入室偷盗被房主抓住了,他用厨房的水果刀捅了房主十三刀。刀片薄,没捅到要害,人没死。”
“十五岁,未成年,但构成了暴力犯罪,情节恶劣,本来是要判十年的。那孩子家里很穷,我去走访过,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妈妈离家出走,爸爸是聋哑人,靠捡破烂为生,可想而知,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没上过学,也没有户口,如果不偷,不抢,可能就活不下去。所以量刑时从轻了,只拘役了三年。”
“你知道他出来的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买了桶汽油,把那人的家给点了。一家三口,孩子被从六楼的窗户扔出去,重度伤残,爸妈在里面被烧死了。”
宋瑾瑜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徐毅鸿语气沉重,“你应该很明白。”
第24章 人鱼的眼泪
魏邵天洗完澡,裸着上身走出浴室。明天的船,到岘港,再开车去巴色,路上最多两天。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黑色的旅行包,往里头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拉上拉链,他想了想,又把拉链拉开,看了一眼半空的包。
魏邵天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那本《新约圣经》。被水泡发过的纸张褶皱发黄,原本扉页的钢笔迹也不见了。
初到城寨时,他度日如年,而这本书是他精神世界的唯一依赖品。
他看它的出现看作是一种指引。百爪挠心用刀自残的时候,在泥潭恶斗精疲力竭的时候,每一张被折起的页脚,都是支撑他的食粮。
上面被标记过的语录让他觉得,世界上的某一处,也有一个人和他经历着同样的磨难。
从前走过的所有的日子都是虚幻,只有这片刻精神的交融是真实的。
扔掉它之后,他后悔了,跳下河一连找了五天,才将它找回来,可是却再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他捡回这本《圣经》,不是为了重拾信仰,而是为了某一天,能够找到她。
而现在,他已经找到她,也不再需要福音指引。
魏邵天把书原封不动的放回了原处,从保险柜里拿出了的另一样东西。
着衫出门,魏邵天开车到了夜场。他要出远门,该打点的事情都打点过了,场子里的人都没想到他会来,早就玩开了。他穿过酒池肉林,径直上了楼,打开柜子,里面躺着那支吸入剂。
他拿起吸入剂,出神了半秒,齐宇推门进来。
魏邵天把吸入剂放进兜里,瞪了他一眼,“敲门不会?”
齐宇急慌慌道:“天哥,出事了。”
凌晨一点,路上来往的车很少,魏邵天连闯了两个红灯,白色宝莱车和追尾车就停在十字路口的中间,没有交警,只有他手下的人围在车外抽烟。
他把车停在路旁,立马有人上前解释,“天哥,本来我们只是开车在后头跟着,前面是绿灯,她踩了急刹……”
魏邵天睃了他们一眼,“烟掐了。”
烟头落地,他俯身看了眼驾驶座,她坐在车里,身上还系着安全带。
“开门。”
车门锁着,她不肯下来。
见她人没事,魏邵天心里稍微定了定,又去看了眼车况。追尾,她的车撞得不严重,车灯碎了,后备箱凹进去了一块,后轮有点瘪气,相比之下后车撞得比较严重,前车轴都弯了。
魏邵天绕回车前,敲她的车窗玻璃,“下车。”
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他一掌拍在车玻璃上,警告道:“不想我砸窗户的话,就下车。”
她沉默抵抗了三秒,见他就要去拿榔头,终于摁开了车锁。
听见松锁的声音,魏邵天步子往回走,拉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拽着她下来。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到握着的手腕处有细微的抵抗。
魏邵天拉开自己车的后座门,把她扔了进去,关门点火落锁,打了一把方向盘,车轮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他摇下窗对外头的人说了句,“把车开走,修好。”然后踩了一脚油门,飞驰离去。
她的声音有些惶惶,“要去哪?”
“送你回家。”
说完,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她低垂着头,脸色很白。他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她有胆子这么做,还知道害怕?
十分钟的路程,他五分钟就开到了,车子急刹在亮着路灯的单元楼下,他没有看她,只说了两个字,“下车。”
她还是不动。
魏邵天不耐烦的摁了下车喇叭,“别他妈的装无辜,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他不过叫了几个人跟着她,怕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雄帮的人会找她的麻烦,这才第一天,她就直接玩起了苦肉计。
后座还是没声儿,魏邵天咬了咬牙,转过头,“你要跟我对着干,刚才怎么不直接报警,让警察把人都带走?”
宋瑾瑜抬头望他,表情冷漠,却又不同于以往的冷漠。
“说话!”
他对她发狠,她就跟他较劲,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魏邵天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只有别开目光,对着空气说,“撬不开你的嘴,好。”
他下车,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用力的甩上门落锁。他掐住她的脸,又气又恨,“知道你胆子大,不想要命了是不是?早说,我给你个痛快。”
她还是用先前的目光看着他,冷冽中带着执拗,他恨死了她身上的这股硬气。
“我叫你说话。”
他又逼进一步,近的快要贴上她的发。从前他觉得她是只小羊,温顺弱小,唾手可得,现在他知道她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果决凶残,伺机而动。
她的眼睛渐渐红了,害怕她呼吸不畅,他手上松了力,可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红,最后溢出了一滴眼泪。
晶莹得就像人鱼的眼泪,能够迷惑人心,也能起死回生。
鬼使神差之下,他借着月光吻干了她的泪。所有郁结与愤忿,都在这一瞬间被抚平。
魏邵天发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我给过你机会逃的,不止一次。”
她没有躲开,甚至前所未有的顺从。他从脸颊寻到她的嘴唇,火热却耐心。他从不敢认真吻她,怕自己亵渎,更怕尝过后,会就此上瘾。
他呼出的气息是热的,像他的脾气,箍住她的双臂是硬的,像他骨子里的血性。
他吻她的时候,比说话时要温柔一百倍。他眼睛里有光,她看见了。
他的手攀上她的背,将她摁进怀里,一手扶上她的后颈,让她无处可逃。
可她并不想逃。
砰然有力的心跳紧贴着她的,震荡着她的心神,这一刻,触感所带来的震撼令她颠覆从前所有的认知。从没有人这样吻过她,吻到她揪心裂肺,却又无法抗拒。仿佛他是强势主导一切的施令者,命令她,教化她,牵引她走入本欲森林的最深处。
他撬开她的牙,探进去,激起涟漪,又狡猾地退出去,等待她服从他的指令。
明明快要窒息,却又不肯结束唇齿的纠缠,她当然很生涩,刚捕获了一丝新鲜空气,就想落荒而逃,复又被捉住。是为求生,她唯有向他汲取氧气。
理智在倾塌的边缘,让她悬崖勒马的,是身体里翻涌的欲望。
她想抱紧他,抱紧一具真实且温暖的身体,有心跳的胸膛。想他落吻在她身上,画上领地的记号……还有什么比意识到这一刻的情动更可耻?
这个吻,已将一切都暴露,她知道自己被他看透,负罪般的闭上眼,任由他以穿透的目光将她凌迟,将她心底最真实的欲望揪出翻烤。
魏邵天不肯她退,将她拉回到炽热气息中,用额抵着她的,鼻尖掠过她的,咬字低沉的哄骗着:“那个富家子哪知道什么是情爱,只会学番鬼摆浪漫,或是拿钱买开心。我猜他从未给过你快乐,更从未点燃过你心里的火。这也不怪他,毕竟这世上没有人做到,只有我能。”
他还在等待她的答复,一直在等。鼻息静默的纠缠,她的心早已兵荒马乱。
若他不姓魏,不为泰安卖命,她多半会爱上他,爱得恐怕比林晞语还要痴傻。她的防御也远不想自己想得那样坚固,他只需轻轻一凿,便四分五裂。
其实他说得不假。她并不爱什么正人君子,她骨子是叛逆的,是低贱的,她最憎恶的偏也是她最痴迷的。她迷恋他的坏,他的直白,他口中的脏话狠话,迷恋他将她尽握掌心揉拧,迷恋被他征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