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了饴糖着魔也没什么不好的。”李寻欢低笑了一声。
林诗音听罢忍不住跺了跺脚丢下句‘笨蛋表哥,我不理你了’一句话就从亭子里跑了出去。
李寻欢的确有个略奇葩的癖好,那就是对着她这座石雕自说自话,时间长了,饴糖也就习惯当他的倾诉者了。开心的,不开心的,难过的,愉快的……只要是跟他自己有关的事,他总会跑来这边对她说。
其实,就凡人来看,李寻欢这小癖好就跟有病没差,而且还病得不轻。
但对饴糖来说,有个人能过来说说话也是好的,虽然平日里跟周围的灵物们叽叽呱呱的谈天说地,但怎么也比不上一个大活人把你当个活的没事就过来找你说话来得强。
那种被当人一样看待的平等感觉真的很好。
在这方面,园子里的大家都纷纷表示羡慕她的好福气。
被小主人赐了名不说,还带陪聊天,真真是几辈子都难修来的福气。
“饴糖,我相信你听得到我说话的。”
☆、第三回
李寻欢刚会走路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饴糖,每天都会摇摇晃晃地迈着两条肥肥的小短腿往亭子里跑。明明饴糖是一尊仕女雕像,明明她是死物,明明……可幼时的李寻欢就觉得她是活生生存在的。依稀记得,六岁那年,在给她正式起了名字的前一个晚上,他因为睡不着觉披了件衣服在梅园里散步,经过亭子时,他看到饴糖动了,那尊石头雕刻成的仕女雕像动了,本来半垂的眸子睁得圆滚滚的,本来只是微微翘起唇角,温柔微笑的她笑开了,就像诗音,他的表妹平日里笑得那么欢快。仅仅只是一瞬,等他再眨眼,饴糖又变成了平日里的模样,温雅柔美,透着一股女子特有的婉约。那天夜里,他坐在亭子里一直盯着饴糖瞧,这一瞧就是一个晚上,但饴糖的变化只出现在那一瞬,待第二日乳娘发现他,急得要他回去休息前,他又看到了惊奇的一幕。饴糖眉宇间透着一丝担忧,那不是假的,是真的,李寻欢发誓自己绝对没看错,虽然又只是一瞬间,但足够了。当天午后,他带着笔墨在亭子里大笔一挥给饴糖取了如今这名字。
李园上下包括李探花郎和李夫人在内都担心李寻欢的怪癖,毕竟这世上根本没一个正常人会喜欢对着一尊仕女雕像说话的。明明对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但李寻欢偏就喜欢孜孜不倦的跑亭子里来找饴糖聊天说话。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反正李小少爷除了这怪癖外,其他都很优秀,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比不来的,也因李寻欢其他方面太过优秀,因此这点小怪癖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容了。
当然,这些起因和后因饴糖和梅园里的灵物们自是不知其中缘由的。
被赐了名字,他们,包括被赐名的饴糖在内都只当这是运气好,老天眷顾。至于,李寻欢为什么会喜欢跑亭子里找饴糖聊天,他们所有人一致认为是这个园子里小孩子太少的关系,没个打诨顽皮的多个玩伴,人生总是不完整的。
若李寻欢有朝一知晓了他们的这个想法,绝对会哭笑不得。
李探花郎的大儿子,小名大李子,这个小名自是梅园的灵物们给起的,像他们这些个肚子里没啥墨水的灵物能取个易懂通俗且不难听的小名委实难得。比起外头的狗蛋,二丫子什么的好听得都快飞起来了。大李子在外赶考三四个月后,李园得到消息说他高中了。一听大少爷高中了,李园上下高兴得就差没给大李子相门亲事,顺道把他还不知道在哪边的未来老婆给娶回家。不过,高中和考上状元又是两码子事,进入前三甲之后,就要看皇帝老儿怎么定状元、榜眼和探花了。在李园上下包括在京就职的李探花郎在内揣着一颗上不上下不下的心脏时,前三甲的名头下来了,可怜的大李子夺得探花之名,跟他老爹一样,与状元无缘。
初时一听大李子是个探花郎,李园上下倒是挺开心的,怎么着他们的大少爷也是前三甲,比起那些个没高中的人来说,有出息了不止一丁点啊。可这样的喜讯对李探花郎来说,就跟噩耗没两样,大儿子同他一样是探花,真真胸闷到家,盼了十八年,期待了十八年,没想这回失望个透顶。别说李探花郎胸闷,就连大李子也是闷闷不乐,明明高中了,却跟他爹一样,整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
这下,李寻欢肩负的担子加重了。他爹和他兄长将状元的期望都押在了他的身上,这看在李夫人和林诗音眼里自是心疼的。在她们眼里,能高中进入前三甲就很好了,状元也好,榜眼也好,探花也好,不过是虚名。可这等于她们眼中不过的虚名
在世人眼中却是大大的实名,而在李探花郎和大李子的眼中则是光宗耀祖之事。
大李子回来后没多久就搬出李园,因为皇帝老儿赐了他官邸,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住自然是不会在家里住了。大李子闷闷不乐地离开后,李寻欢就更加刻苦于读书,闲暇时也不再刻他的木雕,而是醉心于他的武功。李寻欢的武功如何,对他们这些灵物来说,真不知道该如何评断,凡人中或许是厉害的吧,但对他们这些非人来说,也就那样了。不过,对饴糖来说,李寻欢玩飞刀玩得倒是越发娴熟了,那真是一射一个准啊,小柳树身上的正中心窟窿每回都是没愈合就又被戳了一次,简直虐得不要不要。
李寻欢十八岁那年,同他哥大李子一样赴京赶考去了,这一去便是三四个月,待他的消息从京城传来后,李园上下不再同上回大李子高中时那么兴奋了。因为李寻欢也中了个探花,跟他爹和他哥一样,命里注定了只能是探花。就算饴糖和梅园的灵物们认为李寻欢很是惊才艳绝,考上个状元郎绝对稳稳妥妥的,也还是难逃一个命字。
命里注定他们李家只能出探花,命里注定他们李家与状元无缘。
这下,李探花郎胸闷到了一个境界,满怀希望的盼着两个儿子能考个状元回来,哪只最后都落得跟他一样,只能是个探花的命。李探花郎越想越郁闷,提笔写下『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字样贴在李园大门门口的柱子上,表达了他心中的憋屈和对考不上状元的怨怼。就这样,不到两年,天天心情不佳的李探花郎还未含饴弄孙,看到两儿子给他娶两个儿媳妇过门,他就去世了。李探花郎刚去世没多久,李夫人也因病跟着李探花郎走了,这倒是应了虽不能同生,但起码死的时候差不多一块儿,这样走黄泉路,过奈何桥时也不会太寂寞的话。
李探花郎和李夫人逝世不出三年,大李子查出得了不治之症,看着自己的兄长因不得状元而日日寡欢的得了如今这般心病,李寻欢更是心灰意冷。那段时间,是他最煎熬的日子,索性有林诗音陪着,也有他们梅园的灵物们时刻照应着,否则他自己也早被拖累垮了。
白梅姐姐说大李子的心病需要心药来医,饴糖觉得这心药简直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大李子回炉重造重新去考试,但考状元这种事本就不是你想考上就能考上的,中了前三甲后,还要看皇帝老儿怎么定了。所以说,这最后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全都要看皇帝老儿的心情。
大李子怎么着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是不能让他那么年轻就逝世了。某天晚上,假山兄想了个听上去不那么馊的馊主意,那就是去给大李子做心理辅助,说白了就是给他找个能专治心理毛病的大夫,让他把对考状元的执念放下。这执念一旦放下了,他的心情就会开朗,这一开朗了,病自然就会药到病除。
假山兄的这个方法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很好,毕竟这年头要找个专治心理毛病的大夫简直就是在扯淡!现在的大夫只管治身体上的毛病,谁会没空闲着无聊去治心理病呢?在大家伙格外鄙视假山兄的提议时,饴糖表示很赞同假山兄,心理治疗远比放任着他去喝些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给喝死,治标不治本的中药要好太多了。与饴糖站在同一阵线的还有白梅姐姐,白梅姐姐说:“要不,我去治治?反正我现在也能化形了,扮个大夫什么的还是挺容易的。”
饴糖听罢沉吟道:“白梅姐姐,那你得给自己取个上道的,听着就像是个有名大夫的名字才行。”
白梅姐姐道:“白雪如何?我觉得这名字衬我气质。”
满园子的灵物们&假山兄:“……”他们可以做出鄙视表情吗?这跟治疗大李子的病有一铜板关系吗?没有吧!快点回归正题啊喂!
既然打定主意去充当心理治疗的大夫,当天夜里白梅姐姐就化为人形,‘咻’的一下从李园消失了。她走得太快,以至于大家伙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化为人形的模样,她就这样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白梅姐姐,啊,以后应该叫白雪姐姐了,因为她给自己取了个特别……听在饴糖耳朵里特别苏的名字。白雪离开没一会儿,李寻欢就披着件外披,提着壶烫酒,踩着厚实的枯黄落叶踏入了亭子。
此时的李寻欢已长得很高,比饴糖高了一个头,那张英俊的脸上多了丝憔悴。他将烫酒放在石桌上后,转而走向饴糖,来到饴糖面前,他伸出手拍了拍饴糖的脑袋,轻笑道:“饴糖,现在比我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