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林如海迈步进来。
“爹爹!”林黛玉抬头看见自家爹爹跨过门槛,不由轻快的叫了一声,把书房案上一放,含笑起身迎了上去。林晟玉也从椅子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的打个拱,道:“晟儿见过爹爹。”林如海点点头,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另一手牵着黛玉。他在林黛玉做过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案上的书卷看了看,满脸兴味的样子,显然对于儿女读这种书乐见其成。
黛玉看了几眼,勾勾嘴角道:“爹爹来的正好,我正教晟儿读诗经呢?”
“怎么,晟儿都开始读诗经了?”林如海有些诧异,还以为的女儿看得,原来竟是儿子不成?晟玉不过五岁,就是启蒙阶段,一般也就学个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诗经怎么也得八|九岁之后才读吧!
“爹爹,喝茶!”林黛玉接过翠竹捧来的茶,亲自递到林如海面前,一面说,“倒也不是,原是女儿读来着,偏被晟儿看到了,非要学。爹爹你不知道,晟儿学东西可快了,女儿一说他就懂了。”
林如海笑眯眯的喝着茶听着,直到茶杯见了底才缓缓放下,杯盏碰到案上,发出一声不重的铿响。他嘴角含着笑,一副慈爱的样子,伸手摸摸女儿的头,笑眯眯的开口:“是你的功劳,师傅教得好,学生才能学得好。”说着看向晟玉,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还不谢过你姐姐!”
林晟玉闻言便打躬作揖。
林黛玉倒觉好笑,摆着手道:“快别这么着,你是我弟弟,我教你还不是该的?”说完又看着林如海,轻轻跺了跺脚,哼道:“爹爹你也是的,都是一家人,倒给您搞生分了!”
林如海大笑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晟儿听你姐姐的。”
林如海难得清闲,便也给儿子讲了一段书,林黛玉又挑出一段让晟玉自己读。晟玉一人在屋子里读书,林黛玉便和父亲在院内散步。
“爹爹,世叔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林如海闻言一怔:“怎么,你舍不得他?”不会就这么几天,那家伙就把自己女儿给收买了吧!
林黛玉没有回答,只是说:“他对女儿挺好的,送了女儿许多东西,跟以往女儿接触的不同,世叔是真心的,我感觉得到。”
老狐狸!林如海暗骂一声,怪不得一来就三番五次的要见自己女儿,原来竟是打的这主意。若是寻常世交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那么一个……唉,都怪自己当初糊涂,贪酒误事,悔之晚矣啊!女儿如今还不知道这事呢,林如海暗自咬牙,一定要在女儿成年之前彻底解决了,就当从来就没有这事。
“爹爹,你怎么了?”感到林如海突然停下了脚步,林黛玉也停下,疑惑的回头问道。
“呃……没什么。”林如海快走两步,赶到黛玉身边,“他比较忙,在这里耽搁不得。”
黛玉“哦”了一声,林如海以为她是遗憾,有些不忍,便道:“他走的时候倒留下了不少人手,协助为父解决江南的事。哼,那些人的手伸的也太长了,都伸到咱们家里来了,这次为父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等事情解决了,咱们就进京,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世叔了。”
☆、第8章 准备动身
由暮春而至初夏,木叶从嫩黄变为翠绿,新雨过后,庭院内树木摇曳,仿佛画中一般。偶尔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走过,就好像是给这自然天成的山水画添上灵动的一笔。林府经过整顿,人员简单了很多,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办起事来也不会出现互相推诿拖沓的情况了。
贾敏的身子经过调理已经痊愈,每日闲暇之余便教导儿女诗书兼些庶务。
林黛玉以前绝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过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自己家里,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怕人说闲话,心中甚是满足。因她前世便是个才女,今生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倒无须在诗书上用心。除每日读书,学做针奁女红之外,尚有不少闲暇。贾敏见她聪颖有主见,便渐渐让她学着理些家事。
林黛玉做的有模有样,上上下下一片赞誉。
在林府一片和谐之时,扬州城却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般的狂风骇浪。先是一大批盐枭据点被捣,接着是一大批豪富落网,最后扬州知府也被关进大牢了。当然,这些人多是些平日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不法商贩和官员,百姓早已暗恨于胸,如今一网打尽,颇有大快人心之效。
案卷送到京城,很快便批复下来,以扬州知府为首的头目五人斩首,其余或发配或关押,财产没入官府。
统计数目送到林如海手上,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惊惧了一下。
早知道这帮不法盐商个个富得流油,却不知竟是如此的富甲天下,足足五百余万两银子,还不算田庄、铺子之类,几乎是国库收入的一半。他能想象得到,这个单子送到京城,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怪不得圣上下了严令,一定要严查江南盐课之事,实在是这些人放肆的过分,也太明目张胆了。
夜空似一块帷幕笼罩着大地,万籁俱静,林府的书房却是灯火通明。淡红的烛光闪烁着,蜡油缓缓的流下,凝结在烛台上;烛芯因燃烧微微打着弯,不多时结出一个烛花,光暗淡了下来。林如海缓缓放下文书,另一手执起案上的小剪,将那烛花剪掉,烛光又亮了起来。
贾敏轻轻走了进来,在门口处接过丫鬟手中的杯盘,令其退下。
“老爷,喝杯茶罢!”她捧起小盖碗递给林如海,立在身后给他揉着额头,“老爷也要保重身子,天色不早了,这些明儿再看罢。”
林如海缓缓将手覆妻子手上,拍了拍,说:“夫人费心,也没什么急事,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起身拉了贾敏的手,见她比往日清瘦了些,忍不住道:“你身子弱,该多休息才是,莫为了我挂心,倒叫我不安。”
“老爷说这什么话!”贾敏看了他一眼,有些嗔怒的道,“老爷也该保重自己,咱们这一家子可都仰仗着您呢。”
林如海听了这话,忍不住叹口气:“是啊!”女儿前世不就因为自己过早去世,才落得那般下场吗。想到这不由又牵挂起黛玉,忙起来又有几日未曾见她了,便问道:“夫人,玉儿最近还好吧,身子可彻底恢复了?”
“老爷放心,早恢复了。”贾敏说着小心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献宝似的碰到林如海面前,“老爷看这个,玉儿绣的。咱们女儿可了不得,这才学了多久,绣工都比得上学了五六年的绣娘了,这要长大了可如何得了!那孩子书也读得好,我常常就想,玉儿若是个男孩,长大了,便是一百个状元也考得过。”
林如海含笑点头不语,暗想:这算什么,还有更让你惊奇的呢。
“唉,可惜,玉儿终究是个女孩!”贾敏说了一会让又叹气。
林如海一听显然不乐意了,吹着胡子道:“女孩怎么了?男孩又能如何?只要是我林如海的骨肉,就没有什么分别!再说晟儿还不够聪明?考不来状元?”
贾敏拿眼把他一瞥,说:“我不过这么一说,也值得老爷动气!玉儿也是我的身上掉下的肉,是我的宝贝,我不过是白说说,老爷还当真呢?”
“呃……夫人,我就是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贾敏“嗤”的笑了。她用锦帕轻掩着嘴儿,肩膀微微颤着,半天仍未止住,抖着身子道:“老爷如此,倒有几分可爱。”林如海微微一怔,脸上有些不自然,他轻捻美髯,缓缓走去,扶住自家夫人的香肩,揉了揉,说:“能博夫人一笑,为夫吃些亏也无妨。”
贾敏虽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风韵犹存。被他这么一说,不觉微红了面颊,手按在胸口缓缓将其推开,起身便走了出去。林如海也大笑着随其而去。
……
林如海去看林黛玉已是两天之后,父女二人边散步边闲聊。
“爹爹,我们真要进京?”
“自然,圣旨应该很快就要到扬州了。”
“可是,外祖母家……”林黛玉苦着脸,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那些亲戚。
“玉儿,别有压力。那是你母亲的娘家,咱们进了京,来往肯定是免不了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再随便付出自己的真心。人对你好,你便对人好,其他的无需管。记住,你是林家的女儿。”前世是自己没了,女儿毫无依靠,他们才敢那样。今生自己活得好好地,他不相信贾府之人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若真如此,大不了以后不让女儿去了。
林黛玉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林如海也含笑点头:“爹爹不会再让你受了委屈无处诉了。”他说着抬头远望,空中是朵朵白云,太阳掩在白云堆里,发着微弱的光,并不刺眼。二人缓缓走着,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叹口气说:“江南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了,虽未彻底解决,却总还算有所成就。”
自从知道女儿的奇遇之后,他便把女儿当成成年人来对待的。先是林黛玉听到些消息总向他打听,后来演变成他有什么感慨,也乐意跟女儿说说。黛玉虽为女子,但涉猎广泛,对兵法谋略比很多男子都娴熟,往往也能有独到的见解,有时甚至令林如海毛瑟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