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不为所动,将树叶裹着的叫花鸡和糕点往他怀里塞,一边塞一边说道:“你先吃,这些话咱们吃完再说。糕点是庭宗带来的,听说是你以前在京市就爱吃的糕点,至于叫花鸡嘛,是庭宗和我家喜妹一起孝敬你这个长辈的。喜妹也给我们留了点,庭宗这孩子的手艺确实是好,难怪你老念叨着呢!”
谢知隶苦笑不已:“这孩子倒是惦记着我这个没用的长辈,可是,他来这也不过是平白增加他自己的危险罢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林老太本来想把话留给他们爷孙俩自己说,这才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地劝他吃东西。
但是,现在听他一个劲地发愁,她终于忍不住了,老脸一拉:“咋?人家孩子惦记你还惦记错了?人家又没有直接扑上来就认亲,这不是还挺谨慎小心的嘛!”
谢知隶脸上的苦笑更甚,喃喃道:“就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我才不能连累了他啊……”
“好啦,庭宗来都来了,你还苦着个脸图啥呢?人又不能轰走,还不如高高兴兴地接人呢!以后好歹有个亲人在身边,能帮你一点是一点。”林老太摆摆手,语重心长地劝道。
“也是,事已至此,哭丧着脸埋怨这埋怨那也没用了……”谢知隶叹了口气,勉强扬起笑脸,继续说道,“往后又得麻烦你们多打一份掩护了。”
林老太笑道:“嗐,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瞧着庭宗这孩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且瞧着吧!”
等谢知隶吃完叫花鸡,藏好糕点,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
谢庭宗和喜妹趁着夜色的掩护到了养猪场,见到了一群人中一脸平静地听着林老太唠嗑的谢知隶。
“林奶奶,林爷爷找你回家去呢!”谢庭宗目不斜视,径直对笑呵呵的林老太说道。
喜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林老太也愣了愣,稍微反应了一会就知道了他为啥突然来这么一出,对他招了招手,笑道:“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里都是自己人,用不着瞒着,也瞒不住,这么多年,他们可没少吃你的好东西,要是再把你和老谢给卖了,那不就是连自己一起给卖了嘛!”
谢庭宗一愣。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这才有了刚刚那句掩饰的话,可是,照林老太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虽然心里仍旧有对在场的人的不信任,但是,明面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挠了挠头,对林老太笑了笑:“是我太小心了。”
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对着谢知隶喊道:“叔爷!”
谢知隶眼眶微红,苍老的脸微微颤抖,应道:“诶!好孩子,难为你了。”
谢庭宗这几年来孤身照顾外公、联络爷爷旧识、偷偷寻摸东西补贴两家人的时候,从没红过眼眶掉过眼泪,听了谢知隶的话之后,鼻头却瞬间一酸。
他勉强忍住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应该的,谢家这一辈我是长孙,要不是外公那边之前实在走不开,上头盯得又紧,我早该来才对。”
“什么长孙不长孙的!真要论起来,也是我这个当长辈的没用,自己不争气,还连累家里跟着受苦,现在还累得你一个孩子为我跑到这儿来……”谢知隶忍不住开始抹起了眼泪。
林老太受不了这种哭哭啼啼的气氛,打断道:“你们可别在这怪来怪去的了,听着就觉得难受得很,好不容易亲人相聚,得说点好事高兴高兴才对嘛!”
喜妹附和道:“就是就是。”
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这可是大好事,不能哭的。”
谢庭宗坐到谢知隶的旁边,先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温暖的拥抱,继而笑着给他低声说起了京市亲人们的现状:外公身体好转,堂叔和堂姑虽然工作上有所调动,但好在安全无虞,姑奶奶一家人现在仍旧在被密切观察,听可靠消息,暂时不会出状况……
谢知隶听着他的诉说,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了,只不过,这次是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的。
其他人相继找理由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久别重逢的爷俩,脉脉温情在昏黄的油灯下流淌,絮絮低语让这个夏夜熠熠生辉,连窗外恼人的蛙鸣都显得比平常要柔和得多、悦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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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嘴上埋怨着侄孙的自作主张,但是,不能不说的是,谢庭宗的到来对谢知隶来说是一剂强心针,这段时间以来,他原本已经有些佝偻的身体重又精神了起来,脸上也时常带着笑意,不像之前那样高兴时脸上也略带苦色。
谢知隶的变化肉眼可见,但是,除了亲近的人以外,仍旧没人察觉到什么异常,或者说,即便察觉到了变化,大家也只会在心里偷偷嘀咕几句罢了。
毕竟,对队员们来说,多一事本就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还是他们避之不及的坏分子的事。
大家不敢也不想管坏分子的事,但是,对于知青点的八卦,大家还是很热衷的。
刚迎来第一批知青的时候,第三小队的队员们也像其他队的人们一样,对城里来的所谓知识青年饱含期待,但日子一久,认识到领导们就是把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弱鸡送到乡下来分农民口粮的“真相”之后,大家对知青就没什么好感了。
只不过,没好感归没好感,不影响大家对知青、城里人和城里生活的好奇。
故而,知青点的一点风吹草动,总是能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生产队。
尤其是这一批新知青来了之后,知青点简直是超乎寻常的热闹,彻底满足了队上那些八卦婆娘的看热闹心理。
今天是周月大骂褚茹茹,明天就是褚茹茹气哭周月,后天是老知青里的女知青联手“镇压”两个新来的女知青,大后天就是男知青和女知青闹起来了……
知青点成了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反正就是没个清净的时候。
林建设向来是懒得管知青点的事情的,只要他们不闹到他面前来、没折腾出大事来,他都会装作不知道,任他们自己吵吵嚷嚷。
知青们内部吵来吵去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他要是掺和了,十有八九讨不着好,说不定还会像隔壁公社的一个队长一样,被知青告到知青办去,平白吃一顿挂落。
自打知道隔壁公社的那个倒霉哥们的下场之后,林建设面对这群轻不得重不得的知青,大多数时候就像是提前做了家翁——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但是,装聋作哑只适用于他们不闹到他跟前的时候,像现在这种情况,这招就不管用了。
当然,他现在也不想用。
“什么?!你们想去种石斛?!”他满脸不敢置信,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几个知青。
他此时有点发懵:是他听岔了,还是他们脑子有问题?
且不说他们种田都能伤着种苗的“战绩”,单说换人种石斛这事,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会为了他们换掉本队兢兢业业的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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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这几个知青,都属于那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的人,年纪都不大,资历最老的也就来了一两年,资历最浅的,也就是才来不久的周月和褚茹茹了。
他们经历的下乡生活,全都是第三小队种铁皮石斛赚钱了以后的日子,不像前几批来的老知青那样吃了不少苦头。
没吃过大苦头,说话做事自然也就没有老知青老实了。
这不,连这种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的要求都敢往外提了。
他们当中的个别人倒是从林建设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事情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但是,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还是一无所察,仍旧在那昂首挺胸地说着自己的诉求:“凭什么这种好伙计都被你们队上的人占了呢?我们知青也是生产队的一份子,也应该被一视同仁才对!”
林建设简直要被这几个蠢货给气笑了:“凭什么?凭这技术是队上的人自己想出来的,凭咱们队员都是吃苦耐劳、兢兢业业的好同志!你们想捡便宜掺和一脚?想要一视同仁?要是真一视同仁,你们这群又懒又馋的早就被饿死了!就你们干的那活儿,给你们算工分就是对你们另眼相待了,还想掺和种铁皮石斛的事情,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能耐!”
他丝毫没有要照顾知青面子的意思,鄙夷的话就像连珠炮似的往外吐:“我们队上的日子是从种铁皮石斛之后好起来的,你们觉得,我像是那种为了名声不要里子的大傻帽?为了你们夸我一句一视同仁,就把你们这些连庄稼都伺候不好的懒汉往石斛那安排,我图啥?图你们懒?图你们干活不仔细?图你们想得美?”
知青们的脸涨得通红,脾气大的甚至已经准备开始嚷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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