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言:“你背后靠山到底是谁?”
陆成蹊给她递了杯子,眼皮抬了抬,淡声,“你想知道?”
江瑾言:“想。”
陆成蹊:“你照照镜子。”
江瑾言:“你耍我呢。”
女人翻了个白眼,把面前剩下的蛋全部咬了下去,“我们之前约定不保留秘密,你反悔了?”
陆成蹊说:“没反悔,但我背后的确从没什么靠山,如果真要算,那只能是你,因为你在我身后,我就有了无所畏惧逆风而上的胆气。”
江瑾言被噎了下,随后拼命咳嗽起来。
等接过陆成蹊的杯子猛灌了几口水缓过来,一张脸红得吓人,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咳的。
自从那晚敞开心扉的谈话,陆成蹊这人就像脱了僵的野马,什么骄矜倨傲啥都不要了一样,敞了蹄子地狂欢。
这种战术,江瑾言没见他使过,没法免疫,百发百中。
定了定神,江瑾言企图拉回他一点理智,“如果你不是从第三人处得来的消息,你怎么能笃定龙招会轻易拱手把地让出来?”
陆成蹊知道她不相信,可有些事情也没法细说,只能暂时挑个靠谱的理由,“你忘了我的职业?我本身就是一张巨大的情报网,自然什么事情都能知道一点,龙招有把柄在我手里,威胁他很容易。”
陆成蹊神色如常,听着这话也没什么破绽,江瑾言哦了下,然后继续去吃她的早点去了。
也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对于她来说,只要项目抓在手里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余一切东西都跟她没关系。可今天多嘴这么一提,只是因为她敏锐的第六感。陆成蹊有事,眉眼都心事重重。
所以……
她在担心吗?
意识到这点,江瑾言眉头不舒服地蹙了蹙。
等她吃完早饭,两人就坐着早班飞机回了A市。
在季腾门口江瑾言跟陆成蹊分开,因为他说要去见个什么人,就让她自己先上去汇报工作。
江瑾言没细问,只叮嘱了个路上小心就一头钻进了大楼。
陆成蹊看着女人纤细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转身往路口走。
车流穿梭的马路上,路口处一辆黑色奥迪特别显眼,陆成蹊才靠近,车窗就降下来一半,驾驶座上的人笑眯眯打招呼,“老陆,好久不见。”
奥迪车穿越了大半个市区,最后在一家老式茶馆门口停下。
陆成蹊跟着男人身后进去,可半只脚踏进门槛,他犹豫了,眉眼里俱是挣扎,“周呈章,你确定是这儿?”
身前男人转身。
三年之间,周呈章也不再是当初校园里没头没脑咋咋呼呼的中二青年,至少曾经一片干净剔透的眸底沉淀出了时光的痕迹,他穿着棕色西装,板寸头清爽干练。
周呈章往前进了一步,压低声儿道:“你这是想退了?找了整整两年的消息现在就在你面前,只是推个门的事,事到如今你不想知道了?”
陆成蹊垂着眼帘,眼神晦暗,良久喉咙滚动两下,声音酸涩艰辛,“进去吧。”
只这么一进,有些事情注定再无法回头,一脚的距离,本以为踏进来需要千钧的力气,可等真正站在里面时,陆成蹊竟然感到解脱般轻松。
周呈章在前面带路,边走边嘱咐,“我约了刘叔今天下午见,他会跟你好好讲一遍当年的事情,不过毕竟隔了二十多年,老人家记忆不太清楚说话可能颠三倒四的,你等会儿耐着点性子听……”
见久久没有回声,周呈章顿住脚步转身去看身后一言不发出奇得安静的男人,眼里有心疼,“如果……事情真相真跟你想的一样……你待如何?”
陆成蹊抬眼,眼里是散不开的浓雾,一字一句,冰冷刺骨,“还回去。”
第70章 最亲近的欺骗
周呈章带他到一间包厢前推门进去。
包厢内古色古香,有木头雕刻,盆艺的假山流水,昏黄的小灯泡氲着温暖的光,很有点古代茶艺的味道。
而正中桌子旁坐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一身灰色长衫,正颤巍巍地晃着手里的茶盏。
见着门口的两人进来,混浊的视线慢悠悠看过去,干瘪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却什么都没说。
周呈章跟陆成蹊对望一眼,走过去,“刘叔,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陆家儿子,陆成蹊。”
老人耳朵不太好,周呈章说这话时特意扬了扬嗓子,很可惜,刘志云依旧没听清楚,但陆成蹊的脸像极了那位,他几乎不需要证明一行泪就顺着干燥的脸孔滚下来,如同干裂许久的土地逢上大雨。
刘志云翕动着嘴巴,舌头有些打颤,“周先生……这……这是陆家儿子吗……”
周呈章点头。
“你们坐……坐。”
陆成蹊仿佛定在那里,一贯爱给人施压的视线赤裸裸一瞬不瞬盯着老人,里面翻滚的情绪。
肩膀上突然搁上一只手。
周呈章冲他摇了两下头,拉他在刘志云对面坐下。
周呈章“刘叔,您就把上次跟我说的那些再重复一遍给他听就行。”
刘志云点了两下头,转过来看陆成蹊,可话音还是颤的,“像啊……真像啊……你跟你爸爸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耳边茶壶传来咕噜咕噜烧水的声响。陆成蹊安静坐着,腰杆挺得笔直,面上一片平静,可他的心里早已滔天风浪。
从茶坊出来,一条小巷子一眼看到底,不少人家门口还放着摇椅,有老人躺上面晒着太阳听着歌曲。狗吠声汪汪汪此起彼伏。
绚烂干净的阳光下,陆成蹊突然干涩地笑出哽咽声。
周呈章立马从里面追出来,一双有力的手按住陆成蹊肩膀,语气里有同情,“接下来怎么办?”
“给刘叔钱了吗?”
“给了,我也告诉他让他赶快搬地方,房子也是你找的那间,放心,你交代的所有的事我都准备好了。”
陆成蹊垂着眼帘,半晌哑着嗓子道:“周呈章,谢谢。”
周呈章“你跟我客气什么!可我现在最担心的人是你,这么多年几乎埋到地底下的秘密,你现在把它挖出来成心让自己不好过吗?”
陆成蹊微仰着头,易碎的光照在眼帘上映着红彤彤一片,他喉结滚了两下,轻声道:“我已经不好过三年了,毒瘤已经皮肤下成熟溃烂,要是再不挖出来,我就得跟着它同归于尽,可我现在还不想死……”
他视线落在巷子口那棵枯树枝丫上,上面立了两三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乱吵闹。
豆大点身子窜来窜去,看着一派生机勃勃。
周呈章什么也没再说,过去把车开过来接着男人一同出了巷子。
从市外开到市区整整半个多小时,周呈章担心他出什么事把人放到小区门口看着他进去了才放心离开。
靠近黄昏的时间,小区里都是出来散步锻炼的一群老人,陆成蹊机械着往里走,早上还如刀裁的西装此刻有了几道不明显的折痕,看着有些许狼狈。
虽然三年之隔,但小区里的格局基本没变动,只是中心区域加建了个小型喷水池,陆成蹊在池边小坐了会儿,愣了会儿神,提脚离开。
经过那家便利店,他掀开帘子进去。
店主正低头算着账,随口喊了声,“欢迎光临,看看要买些什么。”
陆成蹊走近保鲜柜,拿了瓶黑啤,又进去取了个泡面出来,“结账。”
“好的,现金还是信——”
抬起的头半空中顿住,店主惊喜的声音灌入耳朵:“诶!是你呀小伙子!你从美国回来啦?!”
陆成蹊:“回来了,前段时间刚搬回来。”
“那可太好了!”店主给他边泡泡面边道:“你知道吧那个以前总跟你一起来这儿的小姑娘,自从你走后她每次来就一个人在那个角落坐,看着孤孤单单的,喏,就你们常一起坐的那个位置……”
陆成蹊顺着看过去,那靠窗的位置,正对着路口,能看得见外面几盏已经亮起来的路灯。
他捧着泡面盒子坐过去,开始就着啤酒吃辣面。
浓郁的火辣辣的油水从喉咙滑下去,所到处一片尖锐的刺痛,陆成蹊立马仰起脖子灌下一大口啤酒,冰跟火的碰撞,他觉得整个人要脱力过去。
刘叔的话还在耳边——
“孩子啊,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天黑了,顾总又醉着酒,谁都没注意马路对面突然冒出来一辆车,等到意识到时,你爸已经打了方向盘直愣愣冲了出去……”
“顾总瞒了这么多年也是怕你难过,作为顾家养子,他从没亏待过你,也是想弥补之前的罪过……”
“这事你就别再追究了孩子,等我死后我会带着它一同下地狱,谁也不会再把它翻出来,没人会知道,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家儿子……”
高高在上?
嗤!
陆成蹊盯着玻璃上映出的那个冷笑的自己,攥着瓶身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
那些缠绕他三年夜夜不能寐,后来只能靠酗酒来缓解的痛苦跟挣扎,仿佛一双大手再次从地狱里伸出来,狠辣地扼住他的脖子,让他溺毙在黑暗里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