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遥听得云里雾里,一把拉住韩茵:“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你要急死我啊,张晓枫她到底怎么了?”
韩茵只好耐下性子解释道:“张晓枫保送大学的名额被取消了!她今天一天都不见人,我们怕她想不开!”
“怎么会?”程遥遥懵了。
韩茵急着找人,道:“边走边说!”
程遥遥转头看向谢昭,才要开口,谢昭就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伤还没好呢。”程遥遥担心道。
谢昭毫不犹豫:“找人要紧!”何况要让程遥遥独自出去找人,谢昭更不放心。
那男知青跑去找其他知青帮忙,韩茵和谢昭程遥遥一路,往后山上去找人。
路上,韩茵快言快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前阵子,知青点针对工农兵大学生保送这件事进行了投票。张晓枫平时乐于助人,表现优异,自然是获得票数最多的人选。而竞争力最大的沈晏已经找好出路,自动放弃名额。张晓枫被保送这件事原本已经铁板钉钉,知青们还特地凑了份子,为张晓枫践行。
谁知道就在昨天,村大队接到一封来自省城的文件,文件里表示有人举报张晓枫的父亲曾经为gm党办事,取消了她的工农兵大学生保送名额。
当时韩茵正好跟张晓枫待在一起,那时韩茵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好好安慰了张晓枫一番:其实你们都知道张晓枫的父母都是工人阶级出身,怎么可能为gm党办过事?这一定是诬陷,只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张晓枫还是能上大学的。可没想到张晓枫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程遥遥道:“既然是误会,肯定能把事情搞清楚的,张晓枫平时不是冲动的人啊,肯定不会想不开的。”
谢昭冷不丁道:“也许不是误会。”
程遥遥疑惑道:“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程遥遥脑子里灵光一闪,“张晓枫出身真的有问题?”
如果张晓枫出身没问题,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搞清楚真相,而不是玩失踪了。
谢昭抬头看向后山:“上去找找吧。”
韩茵和程遥遥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沉了下去。后山山势险峻,两面多悬崖,还时常有野兽出没。
这些年一些出身不好的黑五类或者被关押在牛peng的臭老九总会跑到后山或跳崖或上吊。渐渐地,只要有人想不开了,就都会到后山来寻死。谢昭这意思是张晓枫真的来寻死了?
韩茵懊恼道:“都怪我,昨天晚上就应该陪着她才对!”
程遥遥安慰道:“先别说这些了,赶紧把人找到吧!天马上就要黑了!”
程遥遥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天边紫红色的云霞变成乌云,滚滚压了过来。
程遥遥和韩茵手挽喇叭,大声喊着张晓枫的名字:“,张晓枫,张晓枫!快出来吧,有事咱们可以一起商量!天马上就要黑了,林子里危险!”
三人沿着崎岖山路一边走一边找,谢昭走在山路外侧,紧紧盯着程遥遥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摔倒。
程遥遥累得满身是汗,忽觉头上一凉,一点雨水落了下来:“下雨了!”
韩茵绝望地道:“张晓枫会不会根本没有来山上?”
“那她会跑去哪儿呢?”程遥遥手撑着膝盖喘气,抬头看向谢昭,想要他拿个主意。
谢昭想了想,道:“你们两个下山,找村里人来。今晚有大雨,她如果在山里,恐怕会出事。”
程遥遥想了想,恐怕也只有这样。程遥遥和韩茵转身,却见一边的树下,隐约坐着一个人。
程遥遥吓了一大跳,猛地躲到谢昭身后。谢昭护住她,道:“张晓枫?”
天色暗了,三人都没有带火折子和手电筒。谢昭往前走了两步,树下失魂落魄里坐着的女青年,不是张晓枫还能有谁?
程遥遥叫道:“张晓枫,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们喊了你半天你也不答应!”
张晓枫向来阳光带笑的脸苍白一片,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此时勉强提了提唇角:“我还是怕死。”
“别说傻话了。”韩茵和程遥遥一左一右的拉起她,“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们了。”
谢昭看了看天色:“先下山,回去再说!”
上山容易下山难。谢昭走在前头扶着程遥遥,程遥遥又扶着韩茵和张晓枫,四人磕磕绊绊走到了山脚下,村里寻人的大部队也赶了过来。
韩茵帮着解释:“没啥事,张晓枫今天进山找菌子,不小心迷了路!”
一个村民埋怨道:“你们这些女知青是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的迷路!白耽误我们功夫!”
张晓枫魂不守舍,韩茵只好向众人赔笑脸,程遥遥也道:“张晓枫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大家伙了。”
程遥遥长得美,又向来倨傲,今天肯代张晓枫向众人赔礼道歉,村民们纷纷道:“算了算了,下回可当心点!”
众人渐渐散去,只有村支书和林大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慰了张晓枫几句,又交代程遥遥和韩茵:“好好劝劝张知青,她是个好同志。”
可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哪里是劝说几句就有用的。
程遥遥不放心张晓枫就这么自己回去,道:“你今晚别回去了,跟我一起睡吧。”
张晓枫终于有了反应,冲程遥遥勉强笑了笑:“既然我今天舍不得死,就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程遥遥道:“不麻烦。正好从分宿舍以后,我们就没有一块睡过了,今晚韩茵也跟我们一起住,怎么样?”
韩茵凑趣地道:“当然好了!可是……”
韩茵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谢昭。她才想起来程遥遥如今是借住在别人家里,擅自带她们两个回去住,不知谢昭会不会不高兴。
程遥遥毫不犹豫地抬了抬下巴:“没什么可是的,走吧!”
韩茵和张晓枫跟着程遥遥一块回了谢家。第一次踏进地主家的院子,她们不由得都有些好奇,暗暗打量着这个院子。
谢家的小院清凉整洁。翘瓦飞檐,樟木为梁,青砖铺地,光看气势就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不同。
院子里有井,天井前种着一棵香椿树,菜园子里的菜长得郁郁葱葱,还开着一簇娇艳的海棠花。母鸡被圈在鸡圈里,几垛柴火堆得整整齐齐。不像村里人的院子总是满地鸡粪,蚊蝇乱飞。
谢家的青砖地面上冲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进门就觉得清凉扑面,身心舒爽。饶是张晓枫现在满心烦恼,也觉得好受许多。
程遥遥领着韩茵和张晓枫进门,谢奶奶恰好端着仙草冻从厨房出来。
程遥遥介绍道:“奶奶,这是张晓枫,这是韩茵,她们今天晚上来我们家住。”
张晓枫和韩茵常来找程遥遥,可谢奶奶不常出来,她们只是隔着院子隐约瞧见谢奶奶一眼。如今瞧见这位衣裳整洁,笑容慈爱的长辈,两人都乖乖问候:“谢奶奶好,今天打搅您了。”
“不打搅,不打搅。也要难得有朋友来玩儿,咱们家也难得招待客人。”谢奶奶把手里的仙草冻摆在桌上,谢绯也慢慢蹭了出来,拿了三只碗和勺子摆在桌上。
但韩茵和张晓枫好奇地打量她时,谢绯又害羞地跑了。
谢家祖孙三个都提前回了屋子,体贴地把空间留给程遥遥和张晓枫他们。
三人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吃着井水湃得清凉的仙草冻,紧张的气氛慢慢舒缓下来。
程遥遥介绍道:“这是仙草冻。”
韩茵吃了一口,这仙草冻颜色深黑,吃在嘴里比豆腐更韧而有弹性,又甜又冰凉,赞不绝口:“这可真是好东西!我还没吃过呢!”
程遥遥笑道:“这是坝上村赶集买回来的。山民做的,滋味特别好。”
程遥遥说着也尝了一口。这仙草冻比她自己做的凉粉更韧一些,口感透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仔细品起来,还有些碱味,应该是用香灰做的凝固剂。
仙草冻清火明目,又拌了谢昭自己采的野蜂蜜,口感别提多好了。
凉风习习,吃一碗透心凉的仙草冻,韩茵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韩茵赞叹道:“遥遥,怪不得你先前一定要闹着住进谢家。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啊,地主就是会享受。”
“嘘!”张晓枫嘘了她一声,压低声音道:“人家好心招待我们,别乱说话。”
就算是在这种时刻,张晓枫还是习惯先去为别人着想。程遥遥不由得为她难过起来。
韩茵自觉失言,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谢家人这么好,以前我可真是误会他们了。”
程遥遥笑道:“谢家人有多好,你们慢慢瞧着就知道了。”
吃完宵夜,程遥遥带着两人去洗了澡,拿自己的睡衣给她们换。韩茵和张晓枫借住在别人家里,她们都是姑娘家,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平时只能打了盆水,躲在自己房间里随便擦擦身。今天在谢家,总算能够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
洗完澡回房睡觉时,韩茵和张晓枫又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程遥遥的屋子宽敞清凉,家具齐全,桌上还用清水养着花。大床上挂着崭新雪白的蚊帐,,坐在甜水村可算是稀罕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