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最角落的宋浅捧着碗,在他将将开口就摸清他到底想什么,一脸正经说道:“皮包公司,跨国骗钱。”
周大成堆着笑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训斥道:“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你吃你的饭。”
沉默了一天的宋天赐终于爆发:“你说什么呢,我姐也是好心提醒你,害怕你上当受骗,栽跟头。”
周大成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就是仗着宋浅在家里好欺负,经常背着人地讽刺她,不给一点好脸色。
这一次自己也喝了点酒,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没想法两个当家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冲了,醉意一下子消散。
对这个闺女一向打骂的宋志进这次没开口阻拦宋天赐,为了那笔钱,他只能点头哈腰说下次注意,心里却把这两人都扎了一遍。
宋家两兄弟酒也醒了不少,周大成到这顿饭结束也没敢再提钱的事。
只是他不知道,宋志刚已经做好抵押的准备了,不过这里地处乡村,一套房也押不了多少。
周大成承诺过三个月就还钱,活当能拿到的更少了。
第二天再听说,宋志刚已经签好字了,递过去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很快就会赎回来的。
与此同时,宋老大一家也搬了进来。
大年初六,周大成开着那辆新车南下了。
幸好两家子关系好,住在一起没什么大问题,日常小摩擦都是小问题,一觉睡起来笑呵呵就过去了。
这些天一直忙这忙那,宋浅再也没去找过项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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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打死你个王八羔子,畜生东西。”
平地一声惊雷起,却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件事。
“村长召集大家开个会,商量件事。”
家家户户来了人,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乌压压一片,总之很多。
宋浅个子小,站在人群最末端。
“晓得啥事不?”
“哪个清楚,通知的时候也没说个明白,光叫家里能当家做主的人来。”
一伙子人干站了半天都等不来人,七嘴八舌意见颇大。
又过了一会,张老五跟着村长从人群最后面一点点向前面走,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村长站定,摆足了气势,清清嗓子,酝酿了一会儿:“今天本来不想劳烦各位跑着一趟的。”
话语一转:“在场各位也都知道,年前这项家最后一个老人去世了,就剩一个泼皮无赖孙子,本来我想着盐垛百来户人家一人一口也能把他拉扯大,谁想……”
冠冕堂皇的面子功夫十足,不少人露出轻蔑不屑的表情,也没出声。
站在旁边的张老五突然发言:“各位啊,你们都是见证过的,我帮这项家老□□葬了,项家这房子归我。”
他们的声音被前面两个妇人的聊天声盖住,宋浅只能根据周围人的谈话七七八八猜出个大概。
那应该没错了,就是这一次,项栾城被村里赶出了村子。
小说前期对他描述很少,只提到是年后没多久。
“可是他今天突然跑进我家,还偷了我家的东西,我管教了一下。”
“各位父老乡亲,在这里有一个提议,把那臭小子逐出村子。”
欺负孤儿,不少人对他不齿,但这事是那小子赶出来的,又不好多说什么。
也就任由着他们。
加上之前不少人家里逮到他偷东西,纷纷表示支持。
村长站在张老五身后,笑的奸诈。
这下可就没理由再分粮食出去了。
宋浅看不到反对者。
她转身离开去找项栾城,跑遍一个村子,才在坟地旁的小木墩处看见他。
他半靠着树干假寐,听见匆匆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知晓来人后又合上,仿佛不知道村子发生的事情。
“十七,还好吗,有没有被打?”
他没有回应,只是转个头表示自己不想回答这件事。
脖颈处露出青紫一团团,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们说你偷东西了。”
他不说话。
“十七,村里人要赶你走,可能你连现在的屋子也住不了了。”
依旧没有回应。
宋浅继续:“十七,我们去城里找个学徒学点手艺吧。”
这下子少年才有了反应,狭长的双眼露出凶戾的光芒,“关你屁事。”
一切恢复原点,项栾城又变成了那个对人又凶又不好讲话的项十七。
宋浅蹲在他面前,也不走,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盯着他看。
宋浅向来有耐心。
“我没有干过的事,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为什么要认,我不会搬。”
破天荒的,他对她解释。
“那我们现在就去村长面前说这件事。”
宋浅想的单纯,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村长安排并默许的。
项栾城一下子坐直,和她对视,像是无奈却透着嘲讽。
他们想赶他走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他爸他爷去世起,明着暗着不少人都生了这个心思。
又沉默了一会儿,日头西沉,凉意的风吹过,带着一个夜晚的孤寂。
项栾城掸掸裤子回家,刚踏进小草埔就看见一伙人站在屋里,把他的东西向外扔。
宋浅跟着身后,紧紧扣住他的衣角。她能感受他的怒气,可他只是站着,静静看那群人。
直到一个漆红略带精致的小木匣被一道扔出来,摔的四分五裂,他的怒气压制不住地喷发出来。
要不是宋浅死死拽住,他真的就要冲上去。
人多势众,他就是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壮汉。
“呦,小崽子回来了,宋家那小丫头最近怎么回事,天天跟着那他,谈朋友?”
“哈哈哈,那穷小子,图啥,没房没地看上他人?”
汉子说话没轻没重,听完一群人笑的放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十七你冷静,没有办法的,先忍忍,等他们走了再进去。”宋浅知道这样懦弱没有用,可光他们俩根本无可奈何,惹火了还会被宋志进抓回去再关几天。
项栾城不能接受,怒气冲冲看向她,示意松手,不然就不客气了。
他一条贱命不值钱,可他不允许有人这样对这些遗物。
宋浅看穿他的想法,轻声而又无奈的说:“你就是上去了又怎么样,他们那么多人,要是你不在了,白白断了家里最后的血脉。”
“还记得奶奶吗?”
“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肆意吗?”
“十七,我知道你从来都认为我帮你有所图谋,可你想想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这么巴巴跟着你。”
“你愤怒你可以打他们然后再被打回来,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让别人再也不会欺负你。”
她一字一句,说的真切,甚至残酷。
他从来知道世界残酷,无际黑暗中茕茕独行,漠然置之,这是第一次被泼醒,带着宋浅的柔情。
作者有话说: 拉着我久未营业的小可爱和穷小子给大家拜个早年
冬天注意保暖啊
第18章
黎明来临之前人们总是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或声嘶力竭,或表面静候实则内心慌乱。
那个少年听完她的话顿住,真的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再进去。
一汉子在经过他身旁时大声骂了一句:“孬种,明天可别出现在这儿了。”
又是一阵哄笑,钻入五脏肺腑的刺耳。
项栾城却埋着头没有任何动作,站在昏暗中犹如一座与人隔绝的孤岛,没有生机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走吧,我陪你一起收拾。”宋浅没等他率先进了屋。
本就破旧的狭窄小屋被搞的桌不桌椅不椅,所有东西都被颠了个倒。
她从小角落好不容易翻出上次收拾落下的一小截蜡烛点燃。
屋子亮堂起来,她把扔在地上的东西扶好,抱着被子放在床上铺好拉平,唯一的一副碗筷也被砸碎了。
她蹲在地上一点点把碎片捡起,免得他被扎了脚。
项栾城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燃起的光亮,火苗跳动,她背着他缩成小小一团,眼眶突然有了一点点涩意。
到底多少年没有被这样点醒,项栾城也数不清了,从一家都躺在床上开始,他就被迫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趴下,他身后是这一家子的吃食,所以偷抢被打一直重复循环,他都不能停止。
一开始当然疼,可渐渐也就习惯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也最难。
他迈步走向她,走向光中,一步步靠近,慢而稳。
项栾城在她旁边蹲下,垂首嗡声说道:“没有偷东西。”
“嗯?”宋浅莫名其妙。
“我没有偷,是去拿忘在那儿的东西。”
他再一次强调。
宋浅没想到他会和他解释,欣慰一笑:“没关系的,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整理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宋浅猛然意识到再不回去将有麻烦。
她匆匆向他道别,带跑着离开。
项栾城难得送她出门,目送她消失在路上拐弯处。
今晚有月亮,一轮圆月挂在半空,照的满路清辉,她的身影被渐渐拉长放大直到离开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