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就在想,奶奶将你接到家里,等不等同于——引狼入室?”
“你跟你父亲倒是会盘算,当初拿了一笔钱不算,今日便偷了衣服出来卖,明日呢?顾家值钱的东西多,是不是也要不知不觉的被你搬空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侮辱的字句就像是冰凌一般扎进青稞的心里,她不愤怒,没有资格愤怒,无法反驳,任由他来凌迟自己的心。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顾司南见她不争不辩,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绵软的对抗他愤怒的情绪。
他忍着怒意,转身就走,手臂却被扯住。
“钱我会还的,别告诉奶奶,算我求你!”
顾司南皱着眉头,脸上的寒意冷的彻骨,可心底里却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搅着他。
原本是打算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给奶奶看的,可为什么没做?听到她的请求又为什么不拒绝?
他想不通,干脆不想。
甩开青稞的手,留下一句:“你不配和我谈条件!”
他走了。
白色跑车疾驰而去,留下一道残影。
大雨踩着节奏似的哗哗啦啦降了下来,像是齐齐断了线的琉璃珠,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脆响。
青稞站在雨中,心底里有一股悲痛感时时刻刻都准备冲破牢笼把她吞噬,她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就可以远离过去的一切,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命运好像总是会在她好过一点的时候来提醒她,她叫沈青稞,出生在贫瘠的小山村,她有一个好赌又经常酗酒的父亲,也有一个性格懦弱,不敢离婚的母亲,她就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她所经受的一切都是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那四个字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哀嚎,他们伸着血淋淋的手掌拼命的从血泽里往上爬,可无论多用力,都无法看到光明。
雨水将她身上这件崭新的粉色背带裙淋透,规规矩矩束在脑后的马尾也湿的黏在脖子上。
可她并未掉下一滴眼泪,哪怕是内心在经历着这样痛苦挣扎,也无法让她落泪。
十五岁时,父亲痛打过后留下她一身的伤痕,她看着母亲抱着父亲的大腿苦苦哀求时,便莫名的忍住了泪,从那之后,再也不会哭了。
眼泪,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青稞病了,半夜十一点钟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哼哼。
浑身就如同被重型机器碾压过一样的痛。
睡梦中的人像是被卷进了记忆的漩涡,十八岁以前的那些经历在脑海里交叠着出现。
女孩儿呜咽着,声音微弱的呢喃着:“好疼——妈妈,我好疼。”
顾司南从发小的生日酒会上回来。
他今天喝了一点酒,不多,但是脸颊处仍有微红,来的都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因此他穿的比较正式,平日里习惯穿运动装的他,被西装束缚了一整晚早已烦躁,一路走一路扯领带,路过沈青稞房间门口时,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起先没听清,他前行的脚步顿住,驻足听了一下。
门内传出了一个女孩儿微弱的叫声。
“阿爸,别打我,阿稞好疼,求求你——”
声音很小,并未听清。
他面无表情的抬步走开,走了两步之后却又停下。
经过了激烈的内心争斗后,他烦躁的揉了下头发,负气的又倒退了回去。
轻推开房门,房间很黑,窗外的夜色被及地的藕粉色窗帘遮挡的严实,在他迈进脚步的这一瞬间,女孩儿的声音再次清晰的传来,仍旧是细细的呜咽声,像是受伤的小猫在哀鸣。
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下去,‘啪’的一声,房间瞬间被暖黄色的光线笼罩,他眯着眼睛慢慢的适应了光线后,看清了床上以一个蜷缩的姿势裹在被子里的人。
顾司南走过去,站在床头处。
女孩儿无意识的哼哼着,被子下面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他察觉出了异样,俯身靠过去,试着推了一下女孩儿的肩膀:“沈青稞——”
似乎是应了一声,声音微弱的像是蚊子嗡嗡。
呼吸却很粗重,他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去试探,触到女孩儿的额头,被热度烫的惊了一下。
刚从外面回来,周身都携带了一股冷意,他的靠近无疑给女孩儿带来了高烧后的一点舒缓。
男人的手背冰凉,青稞无意识的贴过去,一双白皙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男人要收回去的手。
像是跌落进河里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她竟睁开了眼睛,却糊涂的,迷蒙着,顺着他的手臂爬起身靠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把我自己写哭了的好作者,你们不考虑,给我撒花评论吗?
第6章 秋雨蚀心
她的手掌滚热,却不似寻常女孩子般温软细腻的肌肤触感,掌心上尽是从前做粗活磨出的茧子。
粗麻的刮着顾司南的手臂。
他蹙起眉,那双如幽潭般的眼睛在深夜里看不出喜怒。
“妈妈——我好冷,抱抱我!”
顾司南终于听清了女孩儿的呓语,眉头却蹙的更深了。
手臂还被女孩儿紧紧的箍着,不知何时她已经费力的贴过来,高烧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当青稞靠过来的那一刻,顾司南本能的向后退开一步,而身体没有了依托的青稞朝着地上跌落下去。
下一刻,顾司南身随心动,接住了青稞逐渐下跌的身体,顺势坐在了床上。
女孩儿的脸蛋贴到了他的胸膛上,隔着衬衫的布料,她脸颊上滚烫的温度一点点传送到他的皮肤上。
体温很高,可身体却是冷的,青稞随着心意抱住男人的腰身,紧紧的——紧紧的。
只想要从他身上获取一点温暖。
顾司南以一种被动的姿势被女孩儿抱着,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种情绪,只是那种想要推开她的想法并不那么强烈。
眼下的人,和平日里见到的并不一样。
不一样之处在哪儿?
或许,是在如此脆弱的时刻,她那双病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示弱的神色。
终止思绪,顾司南将她抱着自己腰身的双手拉开,从床上下来,看着摇摇欲坠的女孩儿,他控着她的双肩,冷声开口:“沈青稞,看清楚,我是顾司南!”
“顾——司南——”
女孩儿看着他,哪怕是意识混沌,好像也对这个名字有着抵触心理,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后,女孩儿眉头皱着,平日里如启明星的那双眸子,此刻却染了几分晦暗像蒙了尘的夜明珠。
“顾——司南——”
她又重复了一遍,努力的睁开眼睛去看清他。
或许是看清了,女孩儿垂下了头,一点点缩回被子里。
不知为何,顾司南在她脸上仿佛看到了一丝落寞的神色,使他心里有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烦躁。
“我是不会可怜你的!”
他留下这句话,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说的,然后转身出了门。
*
次日早。
太阳穿透藕色的窗帘,投射进卧室内一丝不甚明朗的光线。
青稞动了动手臂从被子里爬起,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额头上却有东西掉落,她疑惑着看去。
一张退热贴在被子上面躺着。
而她浑身的酸痛和喉咙的不适感提醒着她,她昨晚发了高烧。
但是这退热贴是怎么回事?
掀起被子下床,又看见灯柜上摆着一盒退热冲剂,和一个只剩下半杯水的玻璃杯子。
脑海里隐约的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并不真切。
她揉了揉脑袋,男人的名字就这样浮上来。
顾司南?
洗漱之后,青稞犹豫不决的来到顾司南的房间门口,这个时间,不知他起来了没。
她抬起手,轻敲了两下门,没声音,她又敲了两下,才听见屋内拖沓的脚步声。
门开了,顾司南拉着门,神色恹恹的立在门口,他身上穿着件白衬衫,衬衫上甚至还有些褶皱。
青稞盯着男人身上的衬衫看,半晌未错开视线。
直到男人出声:
“你有事吗?”
青稞猝然抬头,男人脸色疲倦,眼球上还有红色的血丝,显然是未休息好的状态。
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了。
她捏了捏手指,轻声开口。
“昨晚,是你照顾的我吗?”
顾司南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他撇开视线,不耐烦回答:“没有!”
然后便作势去关门。
青稞拦了一下,才使他关门的动作停住。
“还有事吗?”
望着男人脸上冷漠的神色,青稞垂下视线,将手收回来,摇了摇头。
“小妹妹怎么还没去上学?”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明朗、愉悦,即使不去看也知道是傅嘉司。
她转身看过去,没来得及回答,傅嘉司便像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看着她,指着她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被男鬼吸光精气了吗?”
他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青稞难得的没有无视他,而是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你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