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irit》轻快的音乐声再次响起,叮铃欢快的水声过后,程适意开始了活泼的刀齿步,接着是阿科谢尔一周跳。
然后前外刃起跳,空中转体一周半,迅速接鲁甫一周。
再之后是侧弓身转,最后,三种连接步在音乐尾声中结束。
很稳,整套动作流畅又优美,跟量身定制的音乐配合□□无缝,单单为应付四级考简直有些可惜。
就连霍时予这种对花滑动作万分挑剔的也无话可说。
程适意心里有底,自然也不担心,她担心的是下个月的七级考。
七级考的音乐她还是会用《spirit》,不过演绎会跟四级有很大不同,动作要点自然按照七级的来,她已经练过很多遍了,也跟霍时予反复讨论过很多遍,大问题是没有了。
她现在的平衡和力量虽然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但还是不足以支撑太有难度的动作,留给她的时间又不多,霍时予给出的意见是,求稳。
程适意并不喜欢这个词,但也不得不承认霍时予给出的意见最适合她的情况。
稳,意味着不容易出错,通过的概率也就有了保障,但它同时也意味着无聊,不出彩。
她想要表现得更惊艳一些。
她是霍时予收的第一个徒弟,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不想让他丢脸,更想向所有人证明他的眼光。
之前的连跳她选择的是难度相对较小的勾手两周接后外点冰和鲁普,心里有了不同的想法,再做练习,她直接将之前的难度提升为后外点冰两周接鲁普两周接阿克谢尔两周。
这种难度的连跳她头一次做,对力量和平衡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受伤,程适意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喜欢挑战,即便这个挑战有风险。
先是后外点冰两周接鲁普两周,之前练习过很多次,很稳,但身体力量不免被瞬间大量消耗。
程适意的额头和手心都是汗,她心里明白再腾空转体两周半可能有些勉强,却还是一咬牙,继续了。
错刃、起跳、旋转、切冰,落地时程适意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一气呵成,居然成功了!
她第一时间激动地看向冰场外的霍时予,几乎是吼出来的:“霍教练,我成了!”
可等看清霍时予脸上的表情时,她又怔住了。
他脸上居然并没有臆想中的欣慰或者赞许,反而有些……阴沉?
然后,霍时予竟直接穿着休闲鞋走进了冰场,拉住她就往外拖。
程适意懵了,啥情况?
霍时予一言不发地将她按坐在休息椅上,然后蹲下,沉默着替她解花滑鞋带。
程适意低头,看见了他胳膊上暴起的青筋。
“我……我自己来吧”程适意莫名心虚,这样的霍时予看起来有点可怕。
霍时予却连头都没抬,继续解鞋带,直到右脚上的花滑鞋也被他脱了下来,他才猛地抬起了眼。
他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握住程适意右脚腕的手却在不断收紧,直到程适意忍不住痛呼了一声,一直沉默的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双腿不想要了?”
程适意赧然:“我……我有分寸。”
“什么分寸?”霍时予表情没变,甚至语气都没变,胳膊上的青筋却愈加突出:“在知道自己身体极限的情况下,还尝试做危险动作——把侥幸当底线的分寸?”
这事程适意是有些理亏,他们专业的花滑运动员,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明白转体动作的难度,会有的风险当然也清楚。
她刚才做的连跳对她来说是有风险,但也仅仅是稍微大一点的风险而已,哪有残废那么夸张,那种小概率事件怎么可能这么巧发生?
程适意嘴硬:“我就是想表现得更好一点。”
霍时予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下压,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程适意几乎头皮发麻。
“你想要表现得更好一点没错,但我是不是说过,循序渐进,你的力量和平衡感到了,自然就能做相应的动作。”
霍时予的声音压抑着翻滚的怒意:“你体能没跟上,强行越级做动作,不是有分寸,是、找、死。”
程适意倏地瞪大了眼睛。
霍时予的声音再低,旁边的人还是多少感觉到了紧绷压抑的气氛,认识霍时予的人都知道,他人虽然高冷,却很少有大的情绪波动,自然包括发火。
发火的霍时予……太可怕了。
周围人赶紧火速撤离,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程适意直直看着霍时予,眼里的委屈惊讶伤心一览无余。
霍时予也垂眸看着她。
两人沉默对视了不知多久,霍时予先移开了视线。
“永远别拿生命和健康冒险,你自己不在乎,有人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四十七章
霍时予那天发完飙, 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过于迷信自己的专业能力,刻意忽略人类这种脆弱生物的身体极限, 愚蠢”,就走了。
被留下的程适意目瞪口呆。
谁?谁愚蠢?
这可真是把她给气坏了。
一言不合就给她脱鞋,脱完鞋就发飙, 发完飙就走人,你有能耐脱鞋,你好歹把便鞋拿过来再走啊。
狗教练!
之后整整一天霍时予都没出现在冰鹰,程适意险些把自己憋死。
她可是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 想出了不下一百句能把霍时予怼个跟头的“金句”, 还在脑内演习了不下二十遍整个辩论过程,最终自己打败了自己无数次,才信心满满的睡着。
结果, 当事人根本不出现了!
程适意气啊, 气得饭都吃不下, 颇有一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凄怆憋屈之感,满身才艺无处施展,天地悠悠,谁不难受?
但好在程适意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 不能跟霍时予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唇枪舌战, 那就退而求其次找人同仇敌忾一番,也算聊以解心头之恨。
能同仇敌忾的人不多,矮子里面拔将军, 也就许朗了。
晚饭过后,许朗刚一出现在冰鹰,就被程适意给逮住了。
知道了整件事来龙去脉的许朗哑口无言:“明天就考级了,你们师徒俩这是闹哪一出?”
程适意叹气,又把霍时予说她愚蠢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义愤填膺:“你嗦嗦,我蠢吗?”
许朗:这谁敢说?
“小意意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适意:“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万一不当讲,我拳头会失去理智。”
许朗:“……”深呼吸,深呼吸,平静,平静。
“我跟时予是一起长大的,勉强算了解他,他那人,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管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程适意不假思索:“因为我是他徒弟啊。”
许朗:“……”窒息。
“你觉得,他如果有别的徒弟,也会这样……算了”说到一半,许朗自己先放弃了,循循善诱个屁,对待程适意,就得打直球。
“我直说了吧,你知道时予爸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程适意被骤然问到这个问题,瞬间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之前才答应过许朗不去探究别人的过去,给彼此留点私人空间。
“那个”程适意视线飘忽:“是有听说那么一点点了。”
“哦”许朗面无表情:“那就是全都知道了。”
程适意:“……”看把你给能的。
许朗却严肃起来:“他爸妈都是专业的冰潜爱好者,证书一大摞,在国际上知名度都很高,北极点冰潜也不是第一次,出事那次,陪同人员带了一个队,安全措施也很充分,我想他们不认为自己会出事。”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把程适意都给说愣了。
耳中不期然又回响起了霍时予那句:“过于迷信自己的专业能力,刻意忽略人类这种脆弱生物的身体极限,愚蠢”,程适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个外人不好评判”许朗叹口气:“但霍少那时候……心里不可能没想法。”
程适意心底五味杂陈。
许朗看向她:“你对他不同,他真在乎你。”
程适意簌然抬眼。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许朗起身,锤了捶肩膀,正经严肃顷刻荡然无存,他装模作样地感叹:“当精神导师可真累啊,口干舌燥,连杯奶茶都没有,啧啧。”
说着,斜着眼看程适意,暗示意味不要太明目张胆。
程适意翻了个白眼,到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装奶茶,随手扔给许朗,接着不等他嫌弃,先堵住他的嘴:“只有瓶装的,不喝给我。”
许朗又啧了一声,转身离开前突然贱兮兮地抛出一句:“友情提示啊,微博炸锅了,看看吧,当考前放松了。”
程适意:“……”你有毒吧?
许朗走后,不大的休息室变得有点空,程适意呆坐在原处,双目放空地盯着壁挂电视里播放的搞笑视频,脑子却是乱的。
一会儿闪过霍时予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一会是他一言不发地给她脱花滑鞋,一会儿又想着他骂她蠢,说“你自己不在乎,有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