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人看着碗里黑乎乎的面条,心里又是难过起来。
这杂面面条可不是像以后的人那样为了改善肠胃才吃的,实在是姥姥的境况差到需要杂面掺着精面吃的地步。
说白了,还是她们太穷了,穷到连吃面粉都困难。
看到这碗面条,许佳人心里又对自己的父母有了埋怨。
爸妈都是有工作的人,怎么就能让她和姥姥穷成这样子了呢?
她实在是想不通。
吃了没几口,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哎呦,吃面条呢?大妈给我也盛一碗呗。”
自带聒噪的尖细嗓音加上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正是许佳人的大姨,杨萍。
赵大妈早就习以为常,杨萍哪次来不都是进门就要吃的?
应了一声,赵大妈就立刻去忙活了。
屋子里只剩下杨萍和许佳人两人。
“臭蛋,这面条好吃不?”
杨萍凑到许佳人跟前笑眯眯问道。
一听到“臭蛋”这个称呼,许佳人忍不住说道:“姨姨,我叫丫蛋不是臭蛋。”
杨萍不觉得有问题,道:“反正都是蛋,有什么差别?”
许佳人:“……”
“听说你从幼儿园被赶出来了?”
“嗯。”
杨萍问这话的时候两眼泛着精光,隔着眼镜片,许佳人都看出了自己大姨眼中的幸灾乐祸。
姨姨怎么会幸灾乐祸呢?
“我跟你说啊,被赶出来很正常,谁也不会要个没爸爸的孩子啊。”杨萍小声说道。
许佳人怔住,她不相信这话是从姨姨口中说出来的。
印象里,自己姨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快人快语的直肠子。
哪怕是后来她离家出走,大姨还给她偷偷打过好几次生活费呢。
可现在……
对着一个4岁的孩子说她没爸爸,这是不是有点太恶毒了?
好在姥姥及时进门,许佳人才忍住没有问杨萍为什么要说她没爸爸。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赵大妈放下面条问道。
杨萍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应道:“单位有点事儿呗。对了,听楼下老太太说你蒸西红柿酱了啊?等下给我装两瓶呗?”
赵大妈脸色僵了下,点点头:“好。”
姥姥一共蒸了六瓶酱,给了杨萍两瓶,又给了楼下老太太三瓶,最后只剩下了一瓶。
许佳人看着锅里孤零零的一瓶西红柿酱再次难过,但是她更多的是气愤。
她和姥姥都这么穷了,怎么还有一堆人占便宜呢?+6
“萍萍啊,你能不能去跟幼儿园的老师说一下,让丫蛋回去呢?”
赵大妈装好西红柿酱,带着祈求说道:“这孩子得去学校啊。”
“大妈!她把人家孩子脸抓了,人家没要你们赔钱就够给面子了,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
杨萍擦了擦嘴,接过装西红柿酱的布兜:“幼儿园而已,大妈你不是闲着呢嘛?你带就好了,干嘛去花那冤枉钱啊。”
“可是……”赵大妈想着去幼儿园能给孩子吃的好点。
“没啥可是的。”
说着话杨萍转身对许佳人挥手:“姨姨走了噢。下次来看你啊。”
来看她还是来占便宜的?
许佳人闷声没说话,杨萍悻悻放下手出门。
赵大妈跟着出去,隐隐的能听到二人在门口小声说着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许佳人立刻跑到了门口,躲在门帘后面偷听。
“大妈,臭蛋又不是你孙。女随便带带就好了呗。那么上心干嘛啊?”杨萍的声音。
“怎么不是啊?是慧慧的孩子就是我孙。女。”姥姥的声音。
杨萍不屑说道:“要我说大姐也真是,孩子带出来还怎么再嫁人啊?离婚就离婚,要孩子干嘛啊?”
“再难也不能丢下孩子啊。孩子可怜。”
“切,有什么好可怜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投胎不长眼呗。好了好了,我要去单位了。”
听到脚步声,许佳人赶紧跑回饭桌前。
杨萍说话向来不好听,这几句话更是让许佳人心里生出无数疑惑。
什么叫带着孩子不好嫁人?
妈妈虽然后来改嫁,可是那也是在她上高中后的事情啊。
为了这件事,她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处在冰点。
她离家后直到她创业成功,十几年时间许佳人再也没有回家看过母亲。
偶尔的几通电话,也不过是疏离敷衍的问候几句。
可是,刚才杨萍那几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母亲已经离婚了啊。
赵大妈从门外进来,鼻尖发红,眼眶也泛着红。
分明就是刚刚哭过了。
许佳人只当自己没瞧见,低头问道:“姥姥,我妈啥时候来啊?”
“明后天吧。休息了就下来看你。”赵大妈揉了揉眼角说道。
“那我爸啥时候来看我啊?”许佳人又问道。
这一次,赵大妈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赵大妈拿着吃完面条的空碗,道:“给丫蛋盛点西红柿酱好不好?特别好吃呢。”
第七章 隔壁那小子
许佳人缠着姥姥问了好久“爸爸”什么时候来,可姥姥都会岔开话题避而不答。
无奈之下,许佳人只好暂时放弃追问。
妈妈每星期会休息一天,等她来姥姥这儿的时候再问这件事吧。
“许佳人,听说你被幼儿园赶出来了,是不是啊?”
许佳人坐在家门口正盘算着,小孩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系着红领巾,皮肤黝黑的小男孩正看着她。
“你是强强?”许佳人问道。
小男孩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
他走到许佳人面前,用手指在她脑门上飞快的弹了个“崩豆”,气鼓鼓说道:“我不是说了吗?要叫强强哥哥,你怎么又忘了?”
许佳人一直都记得“强强哥哥”。
在这昏暗狭窄的筒子楼里的记忆中,对门这个“强强哥哥”是她唯一一个小伙伴。
她俩时常在门口脏兮兮的地上铺上挂历纸,然后躺在上面过家家。
那时候,强强妈妈总是开玩笑,说要她以后当她家的儿媳妇。
虽然记忆里他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可是儿时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还是深刻在脑海里。
不过,现在让她这个35岁的老阿姨叫这小屁孩“哥哥?”
开什么玩笑!
“哪有哥哥欺负妹妹的?你还弹我崩豆,我才不要叫你!”
许佳人捂着脑门抗议说道。
“我哪里欺负你了啊?我刚才都没哈气!”
弹崩豆的时候,如果往手上哈口气,会比较疼一点。
仔细想想,刚才这小家伙的确没有哈气噢。
许佳人小嘴一撅,“什么哈气不哈气的,反正我疼了!”
强强郁闷不已,忍不住皱着眉毛说道:“你怎么不讲道理啊?”
小子,我这是给你上人生最重要的一课——不要和女人讲道理。
许佳人站起来,走到强强面前。
可恶啊,她竟然比人家矮了一个头!
气势上就被这小子给碾压了。
“喏,如果你给我个好吃的,我就原谅你,怎么样?”许佳人垫脚正色说道。
“好吃的?”
强强眼睛一转,手指着面前的小不点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嘴巴馋了啊?”
许佳人顿时尴尬,心道:这小子不好糊弄啊。
正想着怎么找个台阶下,强强伸手揉了揉许佳人的额头,笑道:“我妈做了牛肉干,我去给你拿。”
说完,转身进了对面门里。
许佳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觉得这“崩豆”没白挨啊。
吃了两天杂面馍,杂面面条,她觉得嘴巴里都是怪味。
现在她急需要换换口味!
在门口等了半天,强强“一去不复返”,门里面隐隐好像有争吵的声音。
该不会是强强要把吃的拿出来挨骂了吧?
许佳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上个月我就说要送去做裙子,结果你妹生孩子,硬是花了十块钱!现在好了,我要穿裙子没有的!后天外宾就来了,我现在就算送去裁缝铺也来不及了!”
“咱们这清北市一年四季也穿不了几回裙子,我哪里知道你们医院会来外宾呢?”
“你哪里知道?行,你不知道没关系,你就说现在怎么办?!”
“要不去找杨红借一条?”
“陆伟明!你是不是疯了?这次医院选出来接待外宾的人选,就是我和她!要不是投票我的票数多,去的人就是她!你觉得她会不会借?!”
“我不就是说说嘛——”
“我看你就是喜欢人家!呜呜呜——”
听到不关自己的事儿,许佳人松了一口气。
正打算悄无声息的“闪人”,结果强强眼尖看到她了。
“许佳人!你干嘛呢?”
强强这么一喊,屋里面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门从里面被拉开,许佳人被人逮个正着。
强强妈拉开门就看到了对门的小姑娘,擦了擦眼角,“这不是丫蛋么?来,进来玩。”
许佳人可不是没眼力架的人,人家两口子闹矛盾呢,她进去玩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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