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遥刚洗好澡身上还是热乎的,头发也被叶添擦得很干爽,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但睡了没多久就觉出很冷,冻醒后一摸被子里冰凉一片,她的脚比手还要冰,自己碰着都嫌弃。
一旦习惯了电热毯就是这样的后果,没有热源就要失眠。
时遥把身体尽量缩成很小的一团,以此来凝聚自己体内的热度,这样做收效甚微。她躺了一会儿,冻得根本睡不下去,就披上衣服起来找袜子和厚裤子,打算多穿点再睡觉。
客厅手电筒耗电后亮度渐弱,几经波折,传递到时遥卧室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她走到衣柜前,没看清脚边的障碍物,“啪嗒”一脚把垃圾桶踹翻在了地上。
垃圾桶刚换过,里面只有洗过手擦去水渍的若干纸团。时遥手忙脚乱地把散落在地的废纸捡回垃圾箱,还没捡完,听见了叶添起床的声音。
“怎么了?”叶添披着睡衣过来了,因为刚刚醒来,嗓音有些沙哑。
“没事,上厕所碰倒了垃圾桶。”时遥说,“你别管了。”
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叶添的五官,但他的眼睛很亮。叶添盯着时遥看了一会儿,直接上前摸了她的手,低声说:“这么冰。”
时遥说没事,还是催促他回去睡觉。
“垃圾桶在床这边,去厕所怎么会碰到。”叶添可能是睡意还没散,说话也没有平时耐心。他问时遥:“你是不是冷。”
“还好。”时遥说完又很快改口,“有一点。”
叶添把时遥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撸起她的袖子摸了摸小臂,冰的。又掀开她的被子摸床,也是冰的,没有一点热气。
叶添把被子放回去,语气不善地对时遥说:“被窝都暖不热,怎么睡的?”
没等时遥说话,他拉着时遥往次卧走,“过来睡我这儿,我已经暖热了。”
“那你呢?”时遥跟在后面,迟疑地问他。
“我睡你的床。”叶添很快回答。
时遥的耳朵有点发烫,她很轻捏了一下叶添的手,踌躇着说:“不了吧,反正睡一会儿还是会凉的,我多穿几件将就一下就行。”
“也是。”叶添也站住了。
时遥顿时很失落。她轻轻咬了下舌尖,生自己的气——她并没有真的想要拒绝睡在叶添的床上,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但叶添接着又说:“你自己睡哪都不行,再暖和的床也能被你睡成冰窟。跟我睡吧。”
大概是怕时遥误会,他说道:“我没有对小排骨动手动脚的毛病,你放心。”
说完这话叶添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正要再做解释,听见时遥低低地说:“好。”
她的手一直在叶添掌心里,刚才还冷冰冰的,这会儿忽然变得温热了。叶添带着时遥回到她的房间,看她上床、替她掖好被子,又转过头去自己房间拿了枕头,挨着时遥躺下。
时遥的床比叶添的稍大一些,一米八宽,她一个人睡的时候可以翻来覆去打滚。躺上两个人,恰好把一张床填补得满满当当。
叶添仰面而卧,刻意和时遥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只有手和她牵在一起。他似乎躺下便睡着了,身体像是一个有温度的石像,一动未动,连那只与时遥相握的手也没有一丝细微的动作。一捧月光从窗帘中脱逃而出,映出他挺翘的鼻梁和深凹的眼窝,影像边缘浮动着夜的蓝色光芒。
但时遥毫无睡意。她睁着眼睛,看叶添被黑夜描摹的轮廓,在静谧中听他呼吸起伏。叶添身上有很清浅的香味,时遥就悄悄靠近了他枕侧一点,以期多沾染一点他的味道。
床上睡了一个年轻男人果然不一样,被窝里温度很快升了上来,时遥甚至觉得有点发热。她悄悄把一只脚和一只手探出了被子降温,然而和叶添牵着的那只手都出汗了,也还是没舍得松开。
也许是叶添身上的味道安神,没过太久,时遥也睡着了。比一个人的时候睡得更沉,第二天起来也没觉得喉咙痛。
早上是被叶添叫醒的,他洗漱好买了早餐回来,让时遥快点洗漱趁热吃饭。
“来电了吗?”时遥掀开被子,很着急地问叶添。
“嗯,”叶添喝了口热豆浆,习惯性点开了手机查看未读消息,“听说今早电力公司五点过来进行了维修。”
“太好了。”时遥说。
她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雀跃,与语义保持一致,但毫无疑问失败了——连时遥自己都能听出,这句话语音尾调下沉,浸着很荒唐的失望。
叶添从手机屏幕上抽开视线,看了时遥一眼,没说话。
时遥没有吃早餐的心情。她洗漱好回到卧室,换衣服之前坐在床前发了半分钟的呆。
房间里一切如故。叶添的枕头拿走了,她的枕头孤零零占据着大床的右上角。左边坦露着灰粉色的床单,被整理的很平整,没有褶皱,也没有掉落的头发,毫无他人留宿过的痕迹。
好像一切不过是停电后的幻觉,她一个人在寒冷中入睡,迎来清晨,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这让时遥感觉沮丧。
时遥换上毛衣,亮色的衣服没能让她的情绪有所好转,她干脆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时遥的脸颊贴着棉料被面,意外地,居然从洗涤液香味中找到了一点属于叶添的味道。
再三确认气味的归属者之后,她的心情变得又甜又酸涩。
如果能再次停电就好了,时遥想。
下次她还会冷得睡不着,要叶添来暖热被窝,这些事情不需要改变。但她要在叶添之前醒来,看清楚晨光如何跃上叶添的眉梢,跟他道早安,做很多其他浪漫的事。
时遥其实是一个无趣的人,与浪漫绝缘。张妍课桌下藏着的那些言情小说她偶然也翻过几本,时常感到其中情节匪夷所思。那些所谓充满爱意的凝视,约定与对方一同欣赏日出,在桥边楼塔上挂同心锁的行为在她看来傻里傻气、无聊至极,大约只有闲到发慌,内心极度空虚的人才会有这样古怪的需求。
她不懂的事、不理解的心情,终于在这个早上有了逻辑——如果对方是叶添,她也有着同样的渴望。
或许浪漫不从需要专门研习,醍醐灌顶只差一个恰当的对象。
第34章
电力公司不懂时遥,锦绣花园的供热管道也不懂时遥。尽管她百般祈愿,从十一月底到一月份,电力系统运转良好,再没有出现过停电故障。
十二月的时候小区开始供暖,温度很对得起所支付的取暖费。在家里只需要穿着毛衣,连电热毯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她更没有理由再让叶添来温暖她的被窝。
时遥按照网上的方法,把那束叶添买来作居家装饰物的玫瑰进行了简单修剪,摘去叶子,每天换水,还研磨进去了两片阿司匹林。一个星期后花还是枯萎了,花瓣泛着焦黑的印子,茎杆软塌塌地垂落下来,时遥自己都看不下去,丢在了楼下垃圾桶。
临近过年,叶添的繁忙与日俱增。他有时要赶一大早的飞机去A市,半夜才回来。如果晚上没有空接时遥回家,他会叫专车公司接送,路上要她保持通话。他的睡眠时间被进一步压缩,通常周末也见不到人影。
如此繁忙的叶添当然不会顾及到一束枯萎的花朵,时遥丢掉了玫瑰,他就没有再买新的,那只被点缀过的花瓶空了下来。再次成为架子上的玻璃装饰。
在整整半个月没怎么见到活的叶添之后,这天周五晚上,时遥终于在校门口看到了他。
时遥一眼就认出了对面路灯下戴着口罩的人。她跟张妍道别,步伐很快地跑到了叶添跟前,远远看起来仿佛是跳过来的,问他:“你没有开车?”
“嗯,刚落地,从机场过来的。”叶添说着去卸时遥肩头的背包,她这才注意到叶添背后还立着一个行李箱,上面还有一个大手提袋。
多奇妙,同样是拎着行囊,有的人身上带着旅人气质,有的人却带着归属感。
叶添脸上有很多疲惫,但看着时遥的时候,眼里满满都是亲切与放松。像是在外飘零许久终于回家的人,再也不想走了。
时遥打量叶添的衣服——他里面穿着商务西装,外面套了件毛呢大衣,俏倒是俏的,只是一看就不保暖。时遥主动去牵叶添空着的手,刚一碰到他的皮肤,就被冰得打了一个寒战。
她学着叶添以前的做法,把他的手捂进了口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不满地问:“穿这么少不冷啊?”
叶添含笑看她:“冷。所以一会儿另一只手也需要暖一下。”
时遥“呵”了一声表示不屑,手攥紧了些,又问:“先前你说后半夜才能回来,怎么提前了?”
“事情结束的早,改签了航班。”叶添拦下一辆出租车,让时遥先坐进去,把行李和书包都放在后备箱,然后跟着坐了进来,对司机道:“锦绣花园。”
司机一听是起步价的地址,稍作叹气,踩油门出发了。
叶添实在是疲惫,他上午才在外地跟完一个案子,下午一点降落在了A市机场。开会、跟客户见面,然后马不停蹄地奔回S市,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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