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场泥石流,她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日险象横生的情景。
还记得那时候也像今晚一样下着雨,不过雨势要比此时大得多,外面雷电交加,处于高处,每道闪电亦似在头顶擦过。老平房的屋顶被狂风吹得啪啪作响,雨水从缺缝哗啦啦的流下,没过一会儿就装满水桶。
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传来的时候,没见过场面的阮惜棠是懵的。幸好方老师极有经验,她迅速判定出逃生路径,领带大家爬向与泥石流成垂直方向一边的山坡。
那一晚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惊心动魄,幸好这场灾害不算严重,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半个来小时,除了几个撤离不及时的村民受了伤,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
萧勤是翌日中午赶到的,看着跟难民无异的阮惜棠,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也不问她有没有受伤,直接把人拎走。
由于这场泥石流尚有二度倾泄的可能,通往山上的路全被封了。阮惜棠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反正她也不敢问,这男人来势汹汹,那架势貌似想打人,还是少惹微妙。
方老师也记得这个似是从天而降的男人,她好奇地问:“您的男朋友怎么没陪您过来?”
听见她的声音,阮惜棠便从回忆中抽离,她只是笑笑,并没有答话。
当阮惜棠洗漱完毕,这场雨仍未有停歇的意思,夜深风重,回到宿舍,她就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棉被里。
那扇小木门被敲响的时候,阮惜棠正躺在床上发抖。她以为是方老师,于是抵着寒意跑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她惊诧不已,连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来了?”
萧勤的鞋子满是泥泞,几乎不能辨认出原来的颜色,衣裤自然也被横风横雨打湿,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被勾上荆棘枯叶,再也不复旧时的干净平整。他整个人散着潮湿的寒气,而内心那股团火则快要爆发,站在原地看了她半晌,他才开口:“过来看看。”
阮惜棠不知是急是恼,听他说得那么轻巧,她的情绪就有点激动:“过来看看?这么大雨你还上山,要是滑了脚,分分钟没命啊!”
“你也知道这是玩命?”萧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即使怒意压顶也保持冷静,“你一声不吭跑来这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会担心你?”
阮惜棠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她咬着唇,最后只能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要告诉我爸妈。”
萧勤的脸色不见好转,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打破这片安静的是方老师,是她透过窗户发现在外面张望的男人,认出是阮惜棠的男朋友,于是就将他领到这边来。大雨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她便去厨房给他烧开水,好让他换衣洗漱。
大概是察觉气氛不对,方老师放下两个水壶就急匆匆地走了。
屋里又剩下他俩,这回是阮惜棠先开的口:“先把衣服换下来吧,不然会着凉。”
在阮惜棠的印象中,这个男人的手掌一直都是温热的。接过大衣不经意碰到他的指腹,她不禁皱眉,连忙从澡堂搬来装有小半冷水的脸盆,然后把热水兑进去。
看着她忙前忙后,萧勤的火气才稍微降下,当被催促洗手泡脚,他才慢慢踱步过去。
山上的气温很低,面盆里的水很快就不冒烟了。阮惜棠让他把脚挪开,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倒进热水。
从被窝里钻出来,阮惜棠没来得及穿袜子,此时她的脚丫子也被冻得红彤彤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萧勤说:“一起泡。”
阮惜棠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微微发僵的脚指头,并没有拒绝。
试探过水温,萧勤将让她脚放到下面,而他的脚面大半都露在外面,泡起来并无什么意义。
阮惜棠发现了这点,原本打算让他一个人泡,结果却被他制止:“别乱动,水都溢出来了。”
两人肩并肩坐着,呼啸的风声,雨点落檐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尤为显耳。
害他担惊受怕,还连夜冒雨过来,阮惜棠于心有愧,挣扎了片刻,还是讨好地握住他的手。萧勤板着脸扫了她一眼,她像只受惊的小鸟,连忙将手收回:“我就……想知道你的手暖和没有。”
萧勤反握住她的手,使了几分劲儿将其包裹在掌中。
阮惜棠的手渐渐被捂得出汗,想让萧勤松开,不料被瞪了一眼,只好作罢。她想他应该在生气,怕是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但干坐着情况又不会好转,于是就硬着头皮问他:“你怎么找来的。”
“上山就一条路。”萧勤敷衍地回答。他没有告诉阮惜棠,这条让自己步步惊心的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每踏一步泥泞,他脑海就会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光是想到自己将会在废墟碎土中把她的尸体挖出来,他就已经受不住。
她动用那笔钱去捐建学校,萧勤是知情的,就连她几次上山,他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遇上泥石流。
从新闻得知这场自然灾害,萧勤有几秒是不懂得反应的。回过神来,他才后知后觉要给阮惜棠联系,当手机不断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惶恐而惊慌铺天盖地袭来,那种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事后他们都没有再提过这场意外,萧勤不提,是因为不愿回想,也不愿勾起她的恐慌回忆。而他一直觉得,她也跟自己一样心有余悸,往后再也不踏足半步。
没想到她居然是个不怕死的丫头,在她的大无畏面前,萧勤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小男人。
遥想当年,他出海遇过飓风,爬山遇过雪崩,就连搭乘的飞机遇险紧急迫降,他亦是以最平常、最坦然的心态去面对。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切都变了样,以前他自有刀枪不入的盔甲,然而现在,早已变成软肋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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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当天晚上, 萧勤就发烧了。
起初阮惜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湿冷的天气寒气逼人, 她本能地追逐着温暖的地方,于是一个劲地往萧勤怀里缩。
大冷天确实需要有人可以依偎,她正庆幸着萧勤的出现, 突然察觉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时要沉重,试探性地摸摸他的额头,竟然是烫手的!
萧勤热衷运动,作息有律, 不怎么抽烟喝酒, 因此他的身体很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阮惜棠还是第一次撞上他发烧。
她生病的时候, 萧勤懂得怎么照顾她, 现在换他生病, 她就手忙脚乱,尤其在这偏远的山区,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萧勤睡得不沉,被晃几下就醒了,他捉住那只扰人清梦的手, 低声发号施令:“别动, 快睡。”
阮惜棠哪里还有睡意,她拍着萧勤的脸,语中透着焦虑:“你发烧了!”
“我知道。”萧勤说得十分平静, 似乎正生着病的人不是自己。
听见细碎的声响,他微微掀动眼皮,看见阮惜棠正瑟缩着肩膀穿衣服,不自觉蹙起眉头:“快回来,等下你也着凉就麻烦了。”
阮惜棠没有理他,下床倒了杯温水回来,递给他的同时说:“你有没有带药过来?我换了个背包,忘记了放备用的药。”
“我也没有。”萧勤说,“不碍事。”
“你躺着吧,我去教室找找那药箱里有没有退烧药。”察觉萧勤有阻止的意思,她便将人推回床上,再用棉被紧紧地包裹起来。
萧勤无奈,只得说:“把我的衣服也披上,半夜的风很猛的。”
“知道了。”阮惜棠随手将大衣一套,然后急匆匆地开门出去了。
结果还真被阮惜棠找到了退烧药,不过是一个来回,她的脸已经被吹得发红,尽管如此,她的表情仍是愉悦的:“快来吃药!”
萧勤慢条斯理地起身,也不伸手去接。
阮惜棠看了他一眼:“还要让我喂你吃药?”
萧勤反过来问她:“那你喂不喂?”
阮惜棠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把药片抠出来,她捻着递到他嘴边:“小朋友,张嘴。”
看他把药咽下去,阮惜棠就问:“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你以为这是仙丹吗?”萧勤想笑,结果就咳嗽起来。
阮惜棠连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等他平复下来,她问:“今晚淋很久的雨了?”
萧勤告诉她:“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这里经常发生滑坡和泥石流,计程车司机不肯上来,才开到山脚就让我下车。”
刚才咳嗽得厉害,萧勤的声音有几分沙哑,虽没有刻意卖弄,但听着也让人觉得可怜。
阮惜棠心疼归心疼,但还是忍不住说他:“你是不是傻!”
说着,她又摸了下萧勤的额头,还是一样的烫手。
萧勤安慰她:“小毛病,不要大惊小怪。”
阮惜棠从不觉得发烧是小毛病,小时候发烧,她爸妈可紧张了,连保姆都不用,两个人轮流照顾她,等她退烧了才肯休息。
药效起得很慢,萧勤整个人都在发烫,阮惜棠想给他扭条毛巾冷敷一下,而他却环抱着她,低声说:“不用,抱着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