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曌连忙伸手,怕接不住,动作大了点儿,反浪费了他的好准头,车厘子骨碌碌掉在地上。
她忙说“对不起”,立刻弯腰去捡,一动,才发现手上还拎着那个大背包;想把包撂下,又看到上面的泥水——那会儿母亲警告过,不许把地上弄脏;想着干脆不捡了,可车厘子是人家好心给的,现在落地越滚越远,她若不捡,可会让高扬觉得她不领情、不礼貌?
怕多错多,极小的一件事也令她手足无措。
她弓腰僵住,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额头上急出一层汗,脸颊也阵阵发烫,只觉得地上滚动的小果子红得像火,灼痛她眼睛。
永远都是这样。
局促的、尴尬的、丢人现眼的。
“瞧你这上不得台面的怂样儿!要么把果子捡起来,要么好好站直了!一个姑娘家你撅个大腚杵在那儿,你、你这像什么样子!”
吴美玲只觉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气地骂了几句,犹不解恨,一巴掌扇在她后背上。
“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许曌一抖,连忙站直。
吴美玲捡起车厘子,没好气地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又向高扬讪笑,“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这么缩手缩脚的,真是让您笑话了。”
许曌眼泪涌出来,咬着牙,又硬生生憋回去。
早听惯了母亲的嫌弃责骂,也深知自己确实上不得台面。可这次是在高扬面前出丑,所以格外难堪。
尤其那几个粗俗字眼,更叫她脸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烫,像被恶狠狠扇了好几个耳光。
她垂手站在那里,眸间水汽氤氲,视线越来越模糊。忽觉衣袖被人一扯,抬眼见是高扬,下意识一缩,有些惶然地,“你……”
高扬瞧见她一双泪眼,倒顿了一下,片刻方说:“跟我过来,有事问你。”
说完不由分说拖住她,径直往他房间去。
“你……”
许曌红着脸挣扎两下,却被他隔着衣袖攥住手腕。求助似的看向母亲,却见她脸上笑意绷不住,连连摆手,反示意她快些跟上。
心里一凉,踉踉跄跄被甩进房间里。
高扬随即跟来,没关门,高大身影却堵在门口。
许曌眼神慌乱,“小高先生……”
“先生个屁。”高扬骂粗口也是慢吞吞的,不见愠怒,只有戏谑,“我没名字?”
许曌抿抿唇,“不是,我是看我妈这么叫……”
不待她解释完,他挪步迫近她三分,又问:“还是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知道……”
“那说话,我叫什么。”
她突然觉得委屈忍不住,哽咽地喊他:“高扬。”
高扬哼笑一声,目光往她身上一扫,落在那个大旅行包上。从进门起就见她拎着,似乎很沉,将她半边肩膀都坠得歪下来。
他伸手去接,不想被她偏身躲开。略一扬眉,他脸上戏谑之色更浓,“什么宝贝值得护成这样儿,怕我抢你的?”
“不是……”许曌讪讪的,小声解释,“湿了,会把地弄脏。”
原来就为这个。
高扬这次是真笑了,不容她拒绝,一把将包抢过来。信手掂两下,还真是很有分量,他一个男人提着都嫌沉,难为她那小细爪子拎了这么久。
这背包拖了太久,手臂早已酸痛不堪,此刻终于撂下,许曌骤觉一阵轻松。
那时她还不知道,眼前这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会像扔掉这个背包一样,将她身上所有的负荷,一样一样,全都卸下来。
随手把那包一丢,也不问人愿不愿意,高扬强行抓住她拎包的那只手。
女孩子眸间盛着水光,惊惶望他一眼,怯怯地往后缩。
他不耐烦地“嘶”一声,“别动。”
她就真不敢动了。
他又吩咐:“手别攥着,张开。”
“你……”
“叫你张开。”
小拳头轻颤两下,五根手指哆哆嗦嗦地张开了。果然见掌心处已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纤细手指发胀发紫,是血脉已经凝滞了。
高扬丢开她的手,意味不明瞥去一眼,从身上摸出支烟点上。
他深吸一口,哑着嗓子说:“坐。”烟雾缭绕里,看她还是束手束脚,无奈将一把转椅踢过去,“我叫你坐。”
椅子撞到腿上,有点儿疼。
许曌身子晃一下,把转椅拖回桌边,规规矩矩摆正,终于坐好后,才讷讷地说:“……谢谢。”
“谢个屁。”
高扬也拖过一把椅子,两腿一岔,大喇喇坐在她旁边。
他点了烟却没再吸,夹在修长指间。烟头火光明灭,烟雾飘然四散,衬得他目光难得的安静,甚而有些空茫。
许曌悄悄地,向他手中的烟梗瞄了一眼。
还是玉溪。
上回见他买过的。
他是真有话要问她,正酝酿如何开口,忽听见闷闷的一声咳嗽。抬眼,捏住香烟问她:“呛?”
许曌忙不迭地摇头,“没事没事,你只管抽好了,我没事!”
——然而紧跟着又是两声,“咳、咳咳!”
她感冒没好彻底,被烟气一刺激,喉咙痒得厉害。见高扬盯着她看,倒觉自己妨碍他抽烟是多大错处一样,极力把咳嗽憋在腔子里,实在忍不住,发出“吭吭”两声闷响。
高扬见状,突然笑了下。他深吸一口烟,薄唇紧闭着不说话,只朝她勾勾手指。
她迟疑片刻,见他眉头一皱似是不耐,立即倾身凑过去些许。
然后——
“咳、咳咳!你……咳咳咳!”不想被他迎面喷了一大团烟气,她呼吸间一时全是浓烈的烟味儿。这下再忍不住,她手捂住胸口,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从腔子里炸出来。
终于咳够了,气喘吁吁地再抬头,见他手指间干干净净,已经把烟掐灭了。
“……谢谢。”她低声地。
“谢个屁。”他拿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看她,“小同学,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俩字儿啊?”
她再笨也明白这是玩笑话,可拘谨惯了,竟不知如何把这玩笑开下去。
半晌,方憋出另外两个字:“……不是。”
高扬是真被气笑了,也不知这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听她又咳两声,自己懒怠起身,只低低吩咐:“去,把窗户打开。”
许曌忙去了。
冷风夹着雨丝直扑进来,立刻驱散了满室烟味儿。
她胸臆间一阵舒畅,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叫开窗的用意,心里偷偷一甜。
折身回来坐好,她下意识又要道谢。想起他刚刚那个玩笑,“谢谢”两字不好意思再说出口。
正犹豫,他猝然倾身凑过来,低下头和她面对面地,“不是挺能忍吗?刚才怎么不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留评继续送红包哦~
上两章有妹子评论,女主性格太弱。目前的确是这样的,因为这文的初衷就是想写一个讨好型人格的姑娘被治愈的过程。
讨好型人格和社恐的重合度非常高,具体表现为:不会和人交流,拘谨木讷;无底线容忍他人,没有自身边界感;付出型,不懂拒绝,潜意识里想以付出换取“被需要”的满足感等等。
这样的姑娘其实还挺多的,我个人也有一点点,当然不至于像阿曌这种程度,但也深受其害。
写这个故事,想自愈,也希望有同样情况的姑娘能得到些许安慰。
第4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04)
离得太近,他五官在眼前倏然放大,一双眸子显得尤其幽深。
许曌心里一慌,缩着身子往后躲,低声气促地,“……对不起。”
高扬嗤笑一声,“嗯,不错,总算不跟我道谢,改道歉了。那说说吧,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许曌:“……”
他催问:“说啊,哪儿对不起我了?”
从他话里听出揶揄的意味,她几分羞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没忍住咳嗽,耽误你抽烟。”
高扬坐回去,扶额,摇头笑了。
真没见过这样的。
他乖张,爱玩儿,尤其出事以后,带着点儿报复心理,喜欢以欺负人为乐。可这姑娘,她好欺负到,让他逗一下都会有负罪感。
怎么就养成了这么软的性子呢?
因为那点儿好奇,视线扫在她身上,一改平日的漫不经心,难得认真地打量。见她小小一只缩在椅子里,面口袋一样的校服,怎么看怎么丑,然而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倒有种人不胜衣的慵弱范儿。
至于五官……
漂亮姑娘见得多了,他有点儿脸盲。和欧美拉美那些高鼻深目热烈奔放的女孩相比,国内姑娘容貌气质又偏于清淡文静,就更让他记不住模样。
这会儿想看她的脸,于是舔舔牙尖儿,低声吩咐:“低头捡钱呢?抬起来,看我。”
她听话得让他想笑,真的立刻把脑袋支棱起来了。
才见一张瓜子脸,生了两个小痘痘,但胜在肤质白净细腻,倒也将将能看。细长眉,清水眼,小而挺的鼻子,无功无过,尚可入眼。只是嘴巴上唇略厚,本该算作缺点,可又觉得并不难看,反而有种无辜的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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