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实是又子传出来的。就算在鬼兵队中,知道嘉音和神威具体是什么关系的也就只有又子一个人而已,她作为由罗的旧识才被嘉音告知了真相。
原本察觉到气氛有些激烈的又子担心着嘉音,这个孩子显然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特质,能在短时间内亲近他人(即便是个面瘫),虽然认识不到一星期又子仍然很担心嘉音会受到欺负。
事实证明又子的担心多余了。怪物血统的继承者,年纪尚幼依然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鬼兵队只有又子一个人知道背后的真实,她没想过告诉高杉。作为由罗的熟识,又子觉得这件事很惊悚,但不了解由罗和神威的人倒未必。
而且,这事情和鬼兵队没有关系,私心上各方面的,又子都不希望将鬼兵队和嘉音扯在一起,双方了解自然越少越好。
另一方面,第七师团能称得上知道真相的也只有阿伏兔。与又子直接被当事人告知内里相比,阿伏兔是靠表象和经验进行推测,自己得出了不愿相信的可怕结论。
与神威相似的特征和神威的态度。
这两者是推测依据。
一眼分明的高相似度特征没什么好说,神威的态度很反常。
按理来说,这个战斗狂人对于所有强者都会抱有最起码的兴趣,后来才发现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么强而感到失望要另议,至少在一开始,神威应当会一视同仁地对实力够格的人抱有兴趣。
但神威却对这个叫做嘉音的孩子全然无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神威会因为未来变强的可能性而不杀小孩,没理由对一个在年幼阶段就已获得一定实力、仍有无限上升空间的孩子不感兴趣。
神威的战斗欲涵盖范围很广,就连恩师和亲生父亲都在他的决斗目标之内,唯一的例外是“春雨猎人”——在神威特立独行的观念中,唯一一个区别对待的对象。
虽然不知道女孩儿和春雨猎人的那丫头是什么关系,但肯定有关系,不然就无法解释神威的反常。
因此阿伏兔决定不干涉小女孩跟梢神威的行为。
混蛋团长和春雨猎人之间的事情,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介入。
※ ※ ※ ※ ※
如果神威在食堂吃饭,嘉音还能盯着食堂阿姨卖个萌得到吃的东西。遗憾的是神威没那么做,他直接跑到鬼兵队暂留的区域去找高杉蹭饭了。
高杉显然不想理他,不理他的结果是夜兔丝毫没看别人的脸色,挂着毫无破绽的灿烂微笑入席落座,吃掉了全员份的米饭,导致鬼兵队的高层们只能寂寞地吃菜。
谁敢和夜兔抢吃的啊!
高杉斜睨着不读空气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烟圈,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离开坐席。
孰料拉开纸门踏出一步踢到了蹲在门口的小孩子。
饥饿中昏昏欲睡的女孩仰起脸,迷胧的蓝色眼睛与绿色的独眼对上视线。
高杉:“……”
嘉音:“……?”
沉默的对视之后,高杉像拎猫崽一样拎起女孩儿,回房途中饶路将她扔到了厨房。
看起来饿极的女孩没有依照本能扑向食物,克制住饥渴,站直身向高杉鞠了一躬。
“谢谢。还有,总是抽烟对身体不好,请多注意。”
说完后不管高杉如何回应,转身跑到食堂大厨跟前展开卖萌攻势,成功get馒头若干√
教养不错,多余的话太多。
……
老师和阿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高杉无所谓地定了个印象转身离去,至少回房的路上,他没有再吸已经点燃的烟管。
…………
…………
等嘉音揣着鬼兵队厨房大婶多给的两个包子(储备粮)回到原来的房间时,发现自己紧跟的那个男人不见了。
神威特地到鬼兵队蹭饭是心血来潮,但不否认其中亦有甩开嘉音的意图。虽然他对嘉音视而不见,毕竟不是真的看不见她,就算无视还是能感觉到身后吊着的气息。
被点跟随好几天,神威不耐烦了。
就算一句话都没说过,神威大体上还是知道嘉音是个怎么样的存在的。以前那个跟天山童姥一样长不大的元老无意中提起过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便是在暗指她。
——使用参杂他的基因的血液创造出的非自然生命。
从元老的暗语中能得出的信息至多只有这些。
如果只是有自己血统的人造人,神威并不会有什么奇特态度。不承认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子嗣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就神威以往的思考方式,对这个拥有自己血脉的人造生命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应该会抱有期待的。
这些“应当”都在看清女孩的脸时烟消云散。
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比神威更了解由罗。
即使从未见过年幼到这种地步的那个女人,他依然能一眼认定这张脸属于七岁的由罗。无关逻辑判断,纯粹从过分的熟悉中诞生的感觉。
与由罗有关的事,除了她本人避无可避之外,神威一样都不想听到,更不要说用眼睛去看。虽然穷极无聊,但这的确是神威无视嘉音的原因。
…………
…………
武术袍的衣角在前方拐角飘过,女孩拎着装包子的小袋子一路小跑追上。
——神威忽略了一件事,与由罗相似,意味着这个孩子拥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寻人直觉的可能性很高。
女孩在路口思索片刻,头顶翘起的一撮头发轻轻跳动,最终将她指引向其中一条道路。
“???”
在这条路的尽头,嘉音并未看到那个男人的踪影。
蔚蓝的眼眸茫然地眨了眨,环视四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跟丢。
明明感觉(直感)和雷达(呆毛)都指向了这边啊?
这个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母亲路痴到了怎样的一种级别。好战嗜杀之于夜兔是血脉中的天性,那么路痴之于由罗也差不多了。
在被某个路痴剑士传染之前其实是不路痴的,因为路痴病得过重反刻到了基因链中。
既然都复刻到了基因当中,会通过血脉遗传给后代就不奇怪了。
不知道事实残酷的嘉音决定信任自己的直觉继续深入一些,来到了路尽头的监牢中。
看起来年久失修到处生锈的监牢最深处,一个声音反复念着相同的字句,昏暗的照明将气氛烘托得如同鬼故事。
数盘子的女鬼?
想起在地球上听到的睡前故事(晴太:不是啊!谁会把鬼故事当成睡前故事?!),嘉音暂且抛下正事,好奇地走到牢门外。
铁栏杆后关着一个女人,一个狼狈不堪、精神恍惚的女人。
她是个活人,看得出过去保养得很好的细长手指按着一只破碗在地上摇晃,从碗中传出咕噜碰撞声。
“是双?是单?是双?是单?”
当女人连续不断的声音停下来的时候,她抬起脸,看向了牢外的嘉音。只要稍稍直起脊背,她就能与矮小的女孩平视。
嘉音认出了这个女人。
孔雀姬·华佗,蒙骗平子,企图掌控歌舞伎町的辰罗族。不久前,嘉音就是打算通过她被抓后押送的机会溜进春雨。
嘉音倒是没想到春雨竟会留叛徒一命。意外归意外,在遥远的星海另一端遇见认识的人,小小的孩子凭空生出几分感慨。
“那么——”嘉音凝视倒扣的碗,抉择片刻后给出答案:
“我押双。”
不久前,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个男人也押了相同的结果尔后落败。
而这次的结果——
“很遗憾,是单。”
华佗依旧怪笑着,揭露二选一相反的答案。
嘉音将手放在膝盖上蹲下来,因为本身就不高,蹲下后缩短的一截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
“嗯,我知道。”她看着华佗,眼眸中闪耀认真与坚定。
只要碗是先停下来、答案成为客观事实,只要华佗确实是根据一定的规则判断单双而不是信口说反,凭着从妈妈的血中继承的直觉,她就不可能会猜错。
然而嘉音刻意选了错误的答案。
“我……期待着‘双’的结局。”
华佗没有接着摇碗,安静地,好像在聆听。
“如果答案能是双的话,无论要我猜错多少次都可以。”嘉音把脸埋进手臂中,闷声说道,“如果结局不是‘双’,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想见妈妈,想和妈妈在一起,想在妈妈的身边长大……”她将华佗当作树洞倾诉着,“所以才会不惜一切来见那个人,哪怕他看不见我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听我说一句话就好。”
数日的紧跟不放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终究还是太辛苦,耗尽体力的女孩在摇骰声的催眠中沉沉陷入梦境,不知是否会与她心心念念的母亲相见。
睡着了的嘉音并不知道,她追寻的人正在拐角墙后伫立,房梁棱角遮蔽了光线打下阴影,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知晓他此刻的表情。
※ ※ ※ ※ ※
嘉音以为何时能将自己想说的话诉说是未知,但时间有限制,她不可能无止尽地拖延。随着最后期限越发接近,女孩不禁焦躁起来,几乎连没有表情的面瘫脸都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