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讶异地睁大眼睛,扶了扶腰间的刀柄。
怎么回事呢?照理来说长时间休假归来,工作一定会堆积如山,即使在再优秀的组织中也不可避免会出现这种教人心碎的情况。
和服女子将视线投向佣兵团团长的办公桌,呈半圆形状、打过蜡的光滑亮丽的办公桌上有很大的空间,依据团长一贯的高效工作办公桌上的空间总是空着大半,很少有工作积聚。
今天办公桌上更是空——几乎什么都没有。黄色头发的青年也没有坐在平时的位子上,团长本人并不在他的座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黑发的青年,白井投去视线时他刚好放下最后一张文件纸,端起放在手肘边上的红茶杯。
“您是……西法先生?!”认出青年身份的白井更加惊讶,第四行动组早已卸任的前任团长之一为什么会出现于此?
乌尔奇奥拉抿了一口红茶,才用慢悠悠的语调说道:“我在此为那个私自离开的男人代班,你桌上的文件已经以团长的名义批阅过了。”
白井瞠目结舌,团长加上第一行动组的文件几乎要囊括整个佣兵团事宜,这个男人用一种随意的口吻叙述自己处理掉了管理庞大组织的所有文件的事实。萨波的工作能力已经算是很强的了,而原来这位当年与萨波同期的第四行动组组长工作力更为超常。
这一刻白井总算明白了为何佣兵团内总有一些不满萨波,支持乌尔奇奥拉·西法担任团长的声音了,这个面瘫的男人光凭工作能力就能够一争团长之位。
不过看上去他对这个位子没有任何兴趣,完全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轻松解决掉所有文件的乌尔奇奥拉愉……不,他一点都不愉快,面瘫是一种习惯没法儿改也没兴致改,他其实不像表情一样什么时候都显得不高兴,但是此时,乌尔奇奥拉心情确实不好——任谁每次路过每次被抓壮丁都会心情很差的。
乌尔奇奥拉并不讨厌萨波,那个男人身上有他所没有的优点,基于这些优点乌尔奇奥拉很欣赏萨波,因此甚至可以说乌尔奇奥拉是有些中意他的。
不过乌尔奇奥拉最讨厌萨波的一点,就是他在能自由的地方最大限度地自由发挥起来,丝毫不知限度。
让他搭顺风船也罢了,竟连团长的位子都随意乱丢……乌尔奇奥拉眯了眯眼,绿瞳看向桌面上仅剩的一层纸。
那是萨波留下的信件,与他平时洒脱的模样不同写得相当正式。
信上这样说道——
【或许我能够回来,有极大的可能性我已无法再回到佣兵团。
退一步说,即便回到此处,我也没有能力再承担这个重要的位置。对于一个庞大的组织而言,中心的头脑之位的重要性我很清楚,因此在此写下这一封信。
倘若我没有从那颗星球回来,请你暂代团长一职,直到选出新任团长为止代为管理佣兵团。
你的友人萨波】
乌尔奇奥拉注视着信纸上潦草的“友人”二字不语,字迹潦草不是写得不认真,萨波使用的本是另一种语言,或许是将书写他原来使用的语言的习惯带了过来,在看惯端正印刷体的人眼中萨波的手写体显得格外草率。
他看过萨波用这样的字迹书写家乡的语言,虽然不知那行文字的意义,能看得出萨波的写字方式的确将家乡话写得很优美。
难得的,乌尔奇奥拉想叹口气,而一条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臂刚巧伸到视线下。
“最新的份。”第三行动组组长蒂雅·赫丽贝尔递给乌尔奇奥拉一沓不薄的文件,语气有几分戏谑,“你的批阅速度快得我们都来不及补充文件了。”
乌尔奇奥拉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赫丽贝尔自觉无趣,放下文件便转身离去,黑发绿瞳的青年这时才开口问了一句:
“之前委托给你们组的人呢?”
赫丽贝尔停顿了一下,接续步伐继续前进。
“上星期就已经回他自己的故乡去了。”
留下回答,金发褐肤的第三行动组组长身影消失在门扉另一侧。
※ ※ ※ ※ ※
月咏的师父地雷亚制造的火灾看似可怕,实际却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火情控制得及时因而奇迹般地没有出现死者,甚至于连火灾中的重伤者都很少。
所有人都觉得是吉原团结一心的功劳,唯独寄住在吉原七岁模样的小女孩仰着脸对月咏说,那个大叔留有余地也是原因之一。
师父有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这谁知道呢?他想要让悉心培养的弟子亲手杀死自己,确实没必要对吉原赶尽杀绝,然而地雷亚那样的忍者,难以想象他会因此就不出全力迫害吉原。在师父已经亡故的如今,月咏也只能靠回忆他的做法来推测,记忆却有些模糊不清,让作为弟子的月咏也说不清楚。
地雷亚那样优秀冷酷的忍者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虽说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月咏愿意相信师父从一开始就对吉原留有情面。
扑灭最后一幢屋子燃烧的屋顶后,这一次吉原骚动就差不多落下帷幕。接下来只要分班安排人手搜索剩下的爆炸燃烧物排除隐藏的安全隐患就行了,没有轮到班的人可以回去休息,毒品泛滥事件让百华的神经绷紧很久,是时候休息了。
月咏很想去休息——应该说她该去休息才对,被师父抓住的期间地雷亚为了刺激她不惜给她施加了伤害,而比起肉体上的损伤,恩师之死对月咏的精神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但她不暂时还不能歇下,原因则在于凌晨时分到来、突然拜访吉原的访客。这是一位不普通的客人,作为吉原管理者的日轮和保护者的百华队长月咏理应同时在场接待。
不能因为凤仙已死就视吉原与宇宙摆脱了关系,正因凤仙已死,吉原不得不更加慎重地对待来自宇宙的客人。
“您究竟是来我们这乡下的女人街有何贵干呢?”日轮穿着常服正襟危坐,“请恕妾身招待不周。如您所见,吉原刚经历了一场火灾,妾身来不及换上正装便来接见,若是为了常理之中的缘由前来,怕是无法令您满意而归。”
吉原最美的花魁端出高贵的架子,神情淡漠地吐露敬语交涉。百华队长则绷紧了草草处理过伤口的身体,隐藏紧张盯住对面的男子。
作绅士打扮的男人将黑色礼帽摘下置于手边,黑色风衣与蓝色里衬,胸前簇着白色波浪般的领结,细看长相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可惜左眼周围有着比月咏夸张得多的疤痕使得他不管做什么表情看起来大概都有些狰狞。
短时间内月咏倒是不会被相貌吓到了,再狰狞也狰狞不过师父连脸皮都没有的半张脸。只是这盘腿而坐身姿端正的金发男人身上无意间散发出的气势令人紧张。
男人似乎察觉到自己给当地的主人家造成了恐慌,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可能吓到你们了。不要在意我的气息——其中有些原因导致我现在控制不住,我来到这里并非怀有恶意。刚刚搁在门外的是我的武器,是否能将其视为我所言真实的证据?”
月咏:刚才搁在门外的那根……水管是武器?!
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当武器啊!百华队长很想吐槽,本以为在实战中使用木刀应敌的银时已经够奇怪了,竟然还有人拿随处可见的水管当武器,你是在唬弄我吗?
月咏倒是不想相信,男人语中的真诚却是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证明的,这样光用语言就令人信服的感觉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何时有过相似的感受。
“那么,”
吉原现任当家,花魁日轮沉稳地提问:“能否告知大名鼎鼎的佣兵团团长为何会来到地球,特意拜访吉原?如无错记,吉原与佣兵团之间并无丝毫瓜葛。”
“我并不是特意来吉原,也与佣兵团的立场无关。”男人很爽快地回答道,“事实上在出发前我已递出辞呈,现在仅是以个人的立场行动。”
男人那充溢着独特味道的语气钻入耳中,月咏无缘无故地对他产生了一丝熟悉感。随着日轮与他的交谈继续,月咏渐渐抓到了一些模糊的思绪。
——这个男人追求着自由。
——与身在吉原中的我们一样向往自由,并且性情中含有和吉原的女人们截然不同的野性。
印象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身上同时具有狂野与自由的特质。那人的面容从脑海深处浮出,水染画一般由浅至深浮现出来。
当月咏恍然大悟时,男人刚好说出她的名字。
金发男人——因为名气很大,自我介绍被省去的名为萨波的男人,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我有个得关照一下的孩子,她的名字叫做由罗,是我和艾斯共同的弟弟养大的小姑娘。听说她近期频繁出没吉原,所以我前来这里等候她。这是我来此的全部原因。”
房屋忽然一阵晃动,其剧烈使得日轮不由身向前倾,萨波伸出手扶住日轮,待日轮稳住后礼貌地退开半步。
月咏快步走到日轮身边虚扶住日轮,两人一同皱眉。
“这是……地震?”
震感只有开头那一下尤其强烈,然而几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窗外一瞬间暗了下来——此时本应是清晨时分,太阳向正午进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