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什么鬼？”
徐窈头一次看到钟沐江爆粗口，还是对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免眼底一黯，没什么底气地问：“这个不好吗？”
钟劲淡淡的眼神快速扫过她又移开，大步走到茶几那里，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刚好一手能握住，装得满满浓稠黑紫汁液的精巧玻璃罐，举到钟沐江面前让他睁大狗眼看个清楚明白。
“桑葚汁，滋阴补血，乌发明目，极适合中老年女性食用，孤陋寡闻，头发短见识也短，你还好意思。”
穷讲究的钟沐江看到罐子里的浓汁颜色就有点反胃，少见失去风度地挥手：“我又不吃这玩意，要知道它干什么，大千世界，未知的生物多了去，要不要跟我去亚马逊雨林走一趟，看你认得的多，还是我。”
“可以，”钟劲就喜欢探险，应得格外痛快，“我们明年寒假就去。”
“去什么去，哪里都不准去。”
久未出声的钟奶奶忽然一声吼起来，夺过钟劲手里的桑葚罐子，转头冲徐窈高兴地笑笑：“窈窈有心了，送的东西正是奶奶需要的，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桑葚不便宜，你的零花钱还够用不。”
徐窈点头：“够用的，我在网上买的桑葚干，泡过后做成桑葚汁，其实没那么贵。”
钟奶奶笑着叹了声：“你这孩子太实诚了。”
想多给点钱都找不到理由。
钟沐江倒是脑子转得快，想了个迂回的办法：“幼幼，过几天就十一了，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叔叔带你玩个尽兴。”
“亚马逊。”
钟劲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飘了过来，钟沐江懒得理他，一脸慈爱地看着徐窈，鼓励她勇敢说出来。
徐窈想了想，低低吐出几个字：“水上乐园。”
话一落，耳根子开始红了。
钟劲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一时出了神。
她羞涩的样子，像株涩涩惹人怜的含羞草。
钟奶奶浑浊但依然敏锐的眼睛在孙子身上打转了许久，接着一声笑起来：“那就等下个周末沐江你带窈窈去玩，水上乐园一天就够了。”
“下个周末？”
钟沐江垂眸沉吟，似乎有些为难。
徐窈善解人意地说：“叔叔有空再带我去就可以了，我不急的。”
“我带她去。”
钟劲突兀插进来这句，其他三人均是一愣，钟奶奶意味不明地望着孙子：“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人多的地方？”
钟劲一派镇定：“你不是要我多和人交流，出了社会，再厉害也得关系硬。”
钟沐江嗤地一笑：“难为你了，大侄子。”
徐窈一脸茫然加蒙逼，身为同行的一员，为什么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
不过，如果真的可以去的话，多一个钟劲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个问题有点头疼，徐窈实在不想搀和，激灵找理由：“我去厨房帮刘阿姨，今天人多，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去，把这些桑葚汁都放进冰箱，我一时半会喝不完，坏了就可惜了。”
“好的。”
徐窈到了厨房，一罐罐整整齐齐摆放到冰箱上层，刘阿姨这才看到徐窈送的礼物，了然一笑，又有点心疼：“怪不得你最近几天都神神秘秘的，下来接开水的次数多了，听钟姨讲你半夜还经常起来，说是肚子饿了，老人家可上心了，特地打了通电话给许老师抱怨食堂饭菜量少，你这样的小个都吃不饱，还要她给你加餐。”
她是说呢，最近许老师叫她和赵欣悦吃饭的次数明显多了，她以为许老师关照赵欣悦顺便带上她，却不想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在。
恍惚间，徐窈听到外头钟沐江像是捧场的欢呼。
徐窈走到门边，探脑袋往外瞅，隔了个餐厅，看不太清客厅的情况，只听到钟沐江夸钟奶奶穿这一身真好看。
不必猜，钟奶奶应该是换上了钟劲买的那件旗袍。
徐窈并没有邀功的想法，离开之前有意提了句，衣服是钟劲送的，然而钟劲好像不是很开心。
不明白，他既然送得不开心又为何要买。
怪人一个。
“好看吧，刚刚合适，阿劲真是会选。”
钟奶奶对孙子的夸奖向来是毫不吝啬，可惜钟劲没给她太多表现的舞台。
刘阿姨也是一边摘菜一边关注外面动静，跟徐窈聊到：“你钟奶奶啊，现在最记挂的就是这个孙子了，说是为了孙子也要保重好身子，活更多年，阿劲也是个犟脾气，明明就很在意奶奶的身体，却宁可私底下找我，让我多买些水果，做饭清淡点，多弄些对肺部有益的食物，也不肯跟奶奶开口劝她少吃点辣......”
徐窈含笑听着，轻轻舒展菜叶在清水里漂几下，心想难怪奶奶最近总抱怨刘阿姨做菜越来越淡，再这样下去她都要考虑找个专门的厨师了。
钟劲听到这话怎么说的。
“就是要这样的味，我易躁易烦体质，再辣下去，头顶都要冒烟了。”
每次这么一回，钟奶奶就不吭声了。
或许她抱怨也只是想多听听孙子讲话。
不得不说钟劲双商真的很高，他直接劝奶奶不吃辣，没有他自己上火，不能吃辣的效果好。
因为他心里很明白钟奶奶比在乎自己更在乎他这个孙子。
有些人，幸福不自知，明明有那么关心自己的人，又何必为了别的可能并不重要的事庸人自扰。
“刘阿姨！”
徐窈忽然开口，压得有点低。
刘阿姨诶了一声，洗耳恭听。
“钟劲他，从小就跟父母感情不好吗？”
盘亘在心头多时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徐窈感觉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刘阿姨满意笑了笑，好像在说你早就该问了。
“父母常年不在身边，都是爷爷奶奶带，感情能有多好，管生不管养，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偏又来指手画脚，一个要孩子读少年班，直接考国立科技大学，一个要孩子出国读书，说是外面教育更好，好在有爷爷奶奶压着，不然啊，阿劲哪里快活得起来，不就成了冰冷的学习机器了。”
徐窈认真听着，又是一阵默然。
她怎么感觉钟劲挺快活的。
学习机器，说的是他们这些苦逼刷题的学渣吧。
一想到昨天数学卷子，班上只有三个人做题，而钟劲解法最全，三种都写了出来，徐窈就觉得自己特别笨。
她都不好意思问他，就怕他讲了，她听不明白，然后眼睛一翻送她一个大大的卫生球。
那道题，她反复研究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消化，下回再碰到，或者类似的题型，她怀疑她依然会做错，不说全错，但步骤上应该会减分，因为她很有可能写不全。
智商真是天生的，钟劲要是以后找个不说跟他一样高但差不了多少的女生结婚，后代得多聪明啊。
想想就可怕。
一通胡思乱想过后，食材全都准备好了。
要起锅了，刘阿姨叫徐窈出去玩，菜炒起来油烟重，小姑娘家家的，要保护好皮肤。
再回来客厅，已不见奶奶和钟叔叔的身影，唯有钟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陪他长大的凉茶好朋友，一口一口喝掉。
不过他也有眼力见，知道奶奶生日，要图个吉利，没有看恐怖片，而是找了个围棋频道，专门看人下棋。
可能跟老人家住的时间长了，钟劲某些方面特别老人。
譬如从不喝碳酸饮料，独独钟情凉茶，受钟爷爷的熏陶，爱看别人下围棋，但自己很少下场，因为旁观者清。
徐窈将洗好的水果端到茶几上，往单人沙发这边靠，扭头环顾一圈，忍不住问：“钟奶奶和钟叔叔他们呢？”
“进屋说悄悄话了。”
钟劲随手一抛，空罐子稳稳住进了垃圾桶，他又拿了个青枣握在手里，也不吃就转着玩，眼皮微动，似乎有心事。
今天奶奶生日，回房间闷着不合适，徐窈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客厅，可围棋太烧脑，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只能拿出手机翻翻新闻刷刷朋友圈。
她朋友不多，就那么几个，基本上都是赵欣悦在刷屏，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天天晒。
这家伙周末有点忙，换了几个位置，有一张照片还有许牧阳出镜，边角处露出小半张脸，依然帅惨了。
长得好看的，果然只跟长得好看的做朋友。
钟劲两个哥们都是大帅比级别，只不过周星星被他那跳脱性子所累，让人只记住了他的逗，而淡化了他很帅的印象。
“你为什么想去水上乐园？”
钟劲突然出声，语气很淡，仿佛不经意那么一问。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半天了，没想明白那破地方有什么可玩的，人多又吵，特别小孩子跑来跑去，撞到你了，自己摔了，你还得赔礼。
徐窈也是仔细想了一下才回：“大概是没去过，不了解，所以才想。”
去过一次，可能就不想了。
人都是这样，没有的时候贼惦记，等得到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钟劲盯着屏幕，像在认真看棋，眼睛里却透着点点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