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昨晚第一个提到贺楮源的人,恰巧是米盈。
通过陆超的讲述,她才得知老师与贺准的关系。若说事后她心底没有一丝丝愧疚,那绝对是假的。
“十二巷坐地铁可直达。”她指着泠海市地铁线路图,说,“不远,总共九站,我们这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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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幅规划设计图,悬挂在十二巷南侧一片停工的工地入口处。
贺准原本和米盈并排走着,图纸映入眼帘的一刹那,他忽然加快了步伐。
“我想打造一个专属于泠海市的彩色建筑。”他转过身面朝米盈,缓缓后退着挪动步子,“比南非的开普敦、意大利的马纳罗拉、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更美的地方!”
米盈脑海中瞬时呈现了他说的三处彩色建筑群。
“我喜欢挪威的朗伊尔城和巴西的萨尔瓦多,一个在清冷宜人的北欧,一个在热情似火的南美。”她补充道,“等我攒够旅行基金,我要先去这两个地方。”
贺准的眼眸突然闪过一缕异常闪亮的光芒。
他望向米盈,目光专注而蕴含赞许。
“假如你不嫌弃,我想到时候和你搭个伴,哪怕做做临时保镖也好啊!”
米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避开他的注视,指着规划设计图,提出一个最紧迫的问题:“钢混结构改砖混,容积率下降,原有的绿化面积是否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贺准点头:“团队拿出两套方案,一套是保持容积率不变,尽可能将砖混六层楼设计成联排别墅那种模式,但考虑到居民出行和停车问题,这套方案被我们自己否掉了。另一套方案,显而易见的结果是亏损严重,我不明说你也能猜到。”
“有没有折中的方案?比如小区内设置汽车单行线,或者增加地库的使用面积?”
“折中的方案意味着居住舒适度大大降低,首先我这里就通不过。”
米盈表示理解:“铭确的好口碑不是凭空来的。”
“我们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贺准目露遗憾之色,“这回被人暗算了,一败涂地不说,还失去了购买期房的市民的信任。”
“你能把理想变为现实,前期必然付出了许多。”米盈诚挚地建议道,“但与此同时,你要综合考虑方方面面,彩色建筑在国内属于标新立异的新产物。操作过程中的任何失误,都会使它变成空中楼阁。”
贺准看看米盈,又抬头眺望远方。
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沉静气质。现在的他似乎换了个人,与昨晚带有侵略性的“猥琐”和“嚣张”彻底划清了界限。
起风了。
工地裸露的地表覆盖着双层防尘网,却有一团不知从哪里刮来的沙尘,悄悄钻进米盈的眼睛。她眼眶微红,频繁地眨了数十次,仍无法恢复良好的视野。
贺准误会了。
“这是我作为商人最起码的良心。你这么感动,让我受宠若惊。”
米盈破涕为笑:“我哪有感动?迷眼了好不好?”
“你一笑,天都晴了。”贺准从西装上衣内兜抽出一方丝质手帕,递给米盈,“你赠我毛巾擦冰水,我送你一条手帕擦眼泪。”
“谢谢,我包里有纸巾。”米盈翻找半天,一无所获。
“用我的吧!”贺准把手帕拍在米盈掌心,“实在不想收下,你就洗干净还给我。”
盛情难却,米盈道了谢,接过手帕擦拭眼角。
贺准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在此鞠躬感谢帮忙推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3^)~
第6章 狭路相逢
在贺准看来,细微动作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格。米盈小心翼翼地不想弄花眼妆,这恰恰说明她平日里经常素面朝天――此刻的她,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淡妆或是浓抹,那颗朱砂痣都是脸上引人注目的焦点。
“翩若青云出岫――”他情不自禁,低声念出一句诗,说完自嘲地笑笑,“不好意思,你的牙酸倒了吧?”
米盈浅浅一笑,并未作答。
贺准踌躇再三,认真且正式地发出邀约:“你最适合担任我们青云雅筑的代言人。如果你愿意,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接受我的诚意。”
“荣幸之至。不过,我更喜欢做幕后英雄。”
“嗯,懂了。你不愧是一个毫不留情的‘拒绝狂魔’。”贺准迎上米盈疑惑的目光,笑着坦白,“这个绰号是陆超说漏嘴的,你找时间好好教训教训他吧。”
米盈并不恼火,她坦承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陆超说的没错。高三刷题,任课老师就在讲台上坐着,反复强调有不会的立刻找他,我非要自己解决。上大学以后,无论是作业还是论文,我仍然固执己见。老师和同学都说我不好合作。”
“其实我们一样。”贺准轻声感慨,“跟不值得信任的人合作,是特别痛苦的一件事。”
“所以,等我们成为朋友,我再帮你的忙也不迟。”米盈回到最初的话题,“已经八点半了,我们去修缮工程启动仪式现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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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巷始建于明末清初,走向由东向西,名称取自于它的建筑尺寸,巷宽十二尺、每个住家之间的距离十二尺,是一条结构工整、历史悠久的古巷。
剪彩仪式就设置在十二巷的东侧入口。
米盈贺准到达现场时,不早不晚刚好九点整。
江逾白瞧见他俩,面上表情颇为惊讶。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贺准抢先一步否认:“江老师,您误会了。这边的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我只是暂代护花使者,护送她一程。”
“哦,这样啊――”江逾白说,“见面就是朋友,我给你们相互引荐一下。”
米盈忍俊不禁:“江老师,您别信,他蒙您呢!”
“江老师,她没说实话。”贺准面朝米盈,神色严肃地反驳,“这位女士,我好心陪你走了一路,你要懂得感恩。”
江逾白愣了足足一分多钟,忽然拊掌大笑。
“师兄,你的表演型人格快要战胜主人格了!我怀疑,医生给你开的药你没按时吃。”
“江老师,您叫他什么?”
米盈差点惊掉下巴。
她望着江逾白憔悴沧桑的面容,这位古建筑学专家竟然比贺准年轻?
“我剃发明志而已,你真觉得我是老头子了嘛?”江逾白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抬手拉低帽檐,“贺准是我同门师兄,我比他小五岁。”
五岁?!惊吓一波连着一波。
比较之下,贺准的确算是保养得宜。
过大的信息量摆在眼前,米盈一时无法消化,她决定保持沉默,做个安静的听众。
气氛变得轻松,贺准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
他眉头深锁,双目微眯,平滑的眼角皮肤突然多了两条刀刻般的皱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典型的防御状态。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米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贺楮源正立在十二巷一户老居民家门口,与房主谈笑风生。
父子俩狭路相逢,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贺准的手垂在身侧,却已紧紧握拳。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江老师,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贺楮源会出现在这里?”
江逾白据实相告:“贺老是我们局长亲自邀请的贵宾,我想拦但是没拦住。”
贺准摇头:“看得出你尽力了,我也不好怪你。但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很明确――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师兄,我作为局外人,不该多嘴,”江逾白忽感不妙,“可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和贺老师闹得这么僵,他德高望重、朋友遍天下,到最后受指责的人还是你,不是吗?”
“既然他来了,我就不适合再待下去。”贺准挺直后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赔本赚吆喝,我傻啊!江老师,请您转告周局长,我单方面撕毁合约,十二巷修缮资金你们找别人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米盈和江逾白相视无言。
两人停留原地呆立了许久。
江逾白没话找话:“米盈,你换鞋吗?我去给你找把椅子。”
“暂时不换。”米盈望一眼空空荡荡的巷口,悄声问,“江老师,我事前不知情,为什么十二巷的修缮资金是贺准提供的?”
江逾白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等周一你正式上班,我从头到尾给你讲一遍。师兄撤资也好,周局长批评我也好,我全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怕师兄恨我,贺老全程参与修缮工程的事,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他。”
米盈没有接话。
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将她眼里不易为人察觉的担忧之色衬得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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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米盈米罡准时来到铭心会所。
接待他们的是小吴。
“公司那边有急事要处理,贺总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把相机完璧归赵。”
米罡拿出临来前特地在ATM机取的三千元现金,交给小吴。
“这是我昨晚消费的酒水钱,也包括毁坏餐具酒具的赔偿费。”
小吴把米罡的手挡回去:“贺总交代,你们只管拿走相机,酒水算他请客。不过,你贿赂值班张经理的五千元打水漂了,因为他连工资都没结清,人突然下落不明。”